情根深种
阿玖失魂落魄地在角亭间游走。
“殿下。”
“您放心,早就办妥了。”
阿玖躲在柱子后,看见树下交谈的一男一女。女人衣着打扮很熟悉,素衣云髻,而她旁边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金冠束发,分明是宋邺。
寻英怎么跟太子在一起?
阿玖还没想到合适理由,只见太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寻英腼腆一笑,点头应:“是。”随后入他怀中。
两人竟私下勾当!阿玖对此意外发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知宋琼,但公主此刻满心都是十九,整个人都沈浸在失而覆得的喜悦里,阿玖自是不想在这个时刻去打搅她。
狩猎结束。太监在宋帝面前清算猎物,高声宣布。
“陛下:野猪一头,野兔四只,大雁一只。”
“安王:野兔两只,野鹿一只。”
“太子:狐狸一只,山鸡两只。”
……
“幼卿公主:野兔两只,大雁一只。”
……
宋琼仅在第十名的位置上。宋怀瑾还挺惊讶,幼卿这般要强的人,竟没不服输,反而乐呵呵的,跟十九坐在一起聊天。
他已查过这个十九,是个绣娘,籍贯确是青州人,父母双亡,后来去了外地谋生,样貌和经历也对得上。此次闯入狩猎场是因为在青州惹了人,走投无路,多方打听得知幼卿会在此,这才冒险来相认。
看见幼卿喜形於色的模样,知晓她终於了了多年的心愿,宋怀瑾心里也颇感欣慰。只是为她高兴之馀又不免思虑:这会不会太顺理成章了一点……
狩猎节夜里有泡温泉的活动。
经过了大半天的狩猎,众人自然疲累不堪,於是便安排了到京中最大的一家雅居泡温泉,以舒解周身筋骨,活血通络。人数不限,只要想泡温泉都可以到对应的温泉池放松。
阿玖本来是不想去的,没曾想寻英竟来邀她一起。阿玖正欲拒绝,转念一想,说不定可以套套她的话,便答应了。
寻英迟迟未来,阿玖便先行换了白色缎衣,踏入池中。足底的温热顿时流遍全身,浑身变得如棉花一般轻柔,心情也随之飘飘然。此等舒适,阿玖快没心思去套寻英的话了。
泡得正舒服,帘外传来宋琼的声音。
“十九,我们就在这儿罢?”
“都听公主的。”
听见宋琼就在隔壁,阿玖正飘乎的心情忽然落了一尺。
想到她们亲密的场景,阿玖忽然后悔自己对宋琼施了第三次摄魂术。因为第三层乱意的缘故,她能知道宋琼对十九是真心,却始终不能知道宋琼对她是否有一点真情。
“阿玖姑娘?”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摇晃的五根手指,阿玖堪堪回神,见是寻英,於是扯了扯嘴角,喃道:“公主她……很在意十九。”
面前的女子坦然笑:“公主从不避讳十九对她的重要性,又苦苦等了这么久,想来是我们这些旁人比不了的。
“嗯。”阿玖敷衍点头。温热的水仍旧包裹着她,她却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变凉。
原来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在乎。
池中又进来了些人。
人一多,空气便浑浊起来。阿玖胸口闷得发慌,垂眸靠在池边不再言语。池中其他人聊得兴起,不断用手浇水玩,水面的波动让阿玖越发心烦意乱。
温泉的热气不断上升,与隔壁的水汽糅合在一起,透过氤氲的雾气,隐约能看到两团白色的影子挨在一起。
池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人的呼吸声和水流动的声音。突然,布帘外“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吸引了池中人的全部注意。
宋琼起身。平静的水面因她的动作剧烈地荡漾起来。她掀帘走出,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谁?”
话音刚落,廊中倏然出现一只手把她扯进了漆黑的隙道。宋琼受惊,一把抓住那人手腕,一拉一推,反擒住了她。耳边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宋琼闻到一股香味,心不由一紧,手心的力量就松懈了些。怀中人趁此时机一仰一转,在狭窄的空间里犹如一尾灵活到抓不住的鱼,宋琼伸手去拦,反被她用带子把两只手缠在了一起。
宋琼瞳孔收缩。好熟悉的招式……眼前人慢慢凑近,宋琼终於看清楚她的脸,那对眸里一反往日柔情多媚,诉说不尽的哀怨。公主满眼惊愕,张口结舌。
“玖……”
不待说完,她闭眼将脸覆过来。唇抵唇的那一刹,宋琼心悸了一瞬。
廊道外不时有人走过,皆未注意到黑暗角落里的动静。周围安静得只剩下呼吸,甚至能依稀听到隔壁汤池的说笑声。
后背抵着冰冷的墙,裙角的水滴到赤着的双脚上,可唇舌纠缠不休。如同在打仗,只不过自己不是攻城略地的那一个。这种感觉很新奇,可是时间久了宋琼感到难以呼吸,她试探着动了动脑袋,刚吸到一点空气,下一秒就被捏住了下颌。
宋琼感觉到她的手很凉,像几根冰凌,而自己的脸滚烫,连带空气都升温起来。萦绕鼻尖的香味变得浓郁,公主的头开始变得晕乎乎的,一举一动全然被阿玖牵着走。
她时而以退为进,时而乘胜追击,肆意侵占每一寸土地,直到攻城的前锋不慎被齿尖划伤,血腥味在两人嘴里弥漫开。
阿玖大梦初醒。看到眼前情形,怔楞好一会儿,像个幡然醒悟的罪人,慌忙解开绑住宋琼手的带子,边解边落下两行悔泪。
“抱歉……当我没来过。”
宋琼早已被亲懵了,整个人面红耳赤,心脏咚咚跳得厉害,她大口呼吸,看刚才还占尽了主导的某人提着湿漉漉的裙子,赤着脚仓皇逃离。
夜色正浓。
阿玖只顾着逃,出了雅居才发觉自己连去哪儿都不知道。皇帝早就下令所有人今夜暂歇在此,自己现在又能去哪儿呢?
树叶沙沙作响,有风卷着夜里的露气吹来,双足不由感到一阵寒冷。
“阿玖姑娘想往何处去?”
树后走出来一个人。是太子。阿玖并不想看见他,更不想跟他有所交流,扭头欲走,不想被挡住了去路。
“幼卿现在有了十九,看来是忘了你这个替代品了,既然跟着幼卿公主如此不开心,不如来跟着我——”
阿玖冷冷擡头,直言道:“太子莫不是想请我去做通房丫头?”
太子见被戳穿,面上一时难堪,但很快稳住了姿态,戏谑道:“本太子可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殿下这是在内涵谁?”
阿玖勾唇,上前一步吹落他肩头的叶子,故意道:“还是说,太子殿下能给我这个清倌儿一个名分?”
“未尝不可。”宋邺伸手想抚摸她细腰,不料被阿玖轻盈躲开,摸了空的太子悻悻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只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阿玖早知道他没安好心,想必又是要自己去做伤害宋琼的事。她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把玩,本想直接回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听听宋邺怎么说。
“什么事?”
“我要你除掉十九。”
阿玖手里的树枝应声而断。
狩猎节结束,宋琼将十九带回了凤阳阁。
那晚过后,阿玖没再主动去找宋琼。每次宋琼一出现她就躲得远远的,天气好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打打八段锦,下雨时就坐在窗前望着淅沥小雨发呆,眉眼之间总是萦着若有若无的怅然。白竹将这些说给谢婉良的侍女幽兰听的时候,幽兰直摇头叹气。
最后婉良也看不下去,劝说宋琼不能只顾自己,随意将人心当玩具,一点不计后果。可宋琼依旧我行我素,终日与十九形影不离。
太子听到这些消息时,眉开眼笑。
这段日子里,阿玖还不时向白竹打听宫外的事。初六时宫外有传闻说:云蛇宫主大败狂人僧,重回武林榜。宋琼为此办了两日宴会。
过了几天,阿玖利用太子给的令牌悄悄出了宫。
数日艳阳后难得降雨,空气又湿又热。路上行人快步前行,不愿在途中作一点停留。
阿玖撑着伞走入了一家茶楼。上二楼,阿玖把伞放到门口,进了其中一间茶厢。里面早有人等候多时。
“陈公子。”
“宋玖姑娘。”
陈元彬彬有礼示意阿玖坐下,随后替她沏了一杯茶,说:“玉佩之事我问过母亲了。”
“原来我幼时曾见的那块玉佩与姑娘的确实是一对,不过并非陈家所持,而是家母的挚友所有之物。”
阿玖亦帮他斟茶,递杯过去:“令堂的挚友是谁?”
“母亲多年前有过一个知己,叫锦淑,可惜已过世了。”陈元接过茶杯,小抿一口,了当道:“也就是当今太子殿下的生母,已故的贤庄贵妃。”
阿玖攥紧了茶杯。如果说玉佩是太子生母贤庄贵妃的,那么刘子晋一直要她找的“内应”不就是——太子宋邺?!
亦或是说,当今太子根本就不是宋帝亲生,而是逃走的贤庄贵妃与姜国宰相的私生子!可从她与宋邺的接触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不是皇帝亲生。一旦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勾结姜国消灭宋国不是易如反掌?
阿玖蹙眉沈默太久,陈元见状,疑惑心起。
“不知姑娘与贵妃娘娘,有何关系?”
阿玖凝眸,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
“为……”陈元放下茶杯正欲询问,却感到自己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眼神也逐渐涣散,很快失去意识,昏倒在桌上。
阿玖拾起伞,神情自若,离开茶楼。
她走后不久,一个绿色身影也跟着走出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