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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郡主·上

宋琼从前常听皇兄说燕国民风淳朴,彼时想象不出如何淳朴,以为最多不过穿着随意,不拘礼节。今进入燕国,经过乡野田舍,见无论男女,皆着短裤半袄,时时听见山头对唱高歌。与宋国克己覆礼丶男女有别的风制大为不同。

尤其进同栀郡后,极少见幽闭的深宅大院,多是大敞着门,供人来往。路边歇脚石上可见男女聚在一起下棋,偶有喝彩声。大大小小的商铺中几乎都是女掌柜,街上巡逻的女捕快更随处可见,官民谈笑风生,和睦有馀。

宋琼正自打量,忽见一人纵马而来,又被捕快拦下。探头看去,纵马之人原是一少妇,束发随意,不施粉黛。上身紧袖短衫,下着围裳素裤。一手扯缰绳,一手扶马鞍,动作潇洒,开口凌厉。

“天杀的!既然是个断袖,自去找男子相配,何必骗婚於我!”

话音刚落,妇人被一女捕快拦下。那捕快了解事情原委后,二话不说要放女子过去,临了嘱咐“小心别撞了人”,此时忽见一男子沿路追来,捕快忙拦住不准他过去。那男子干着急,只得跳着喊:“娘子,我错了!”

那烈女子啐道:“谁是你娘子!我已经写了和离书,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自回去罢!”说罢飒然驾马而去。只留男子捶胸顿足,对天长哭。

宋琼忍俊不禁,又想若在宋国,怕只有像从前的她那样,地位高贵又顽劣嚣张的人才敢当街纵马而不惧责罚,没想到燕国竟人人如此!便愈发感觉惊奇。

阿玖同样看到了这一场好戏,笑道:“燕国人联姻后,如果其中一方被发现偷情,另一方则可以立下休书,且带走所有财产,另寻良配。而偷情之人则为世人所不齿。我看那男子悔成那样,恐怕就是这样了。”

宋琼嗤道:“他活该。”

又过半个时辰,马车方停下。

殷四娘掀开帷子,说:“就是这儿了。”待宋琼阿玖下车,她领二人到车队后拉箱子处,指着最下的那口箱子:“你们的东西都在货箱里,且去取着,我先到前面郡主府打个招呼。”

待她们拿了包袱回来,见殷四娘正在郡主府门前等候。阿玖走过去问:“四娘,你与长顺郡主相熟吗?”

“熟也谈不上,不过也算是半个忘年交。”

“忘年交?那这郡主比你大还是小?”宋琼想,若这郡主是个五六十岁的婆婆,势必见多识广,一眼就能看穿她来的目的;若是个十来岁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话语权只怕不在她身上,想借兵还得绕个圈子——无论哪一个,都於她不利。

正自担忧,只听殷四娘道:“长顺郡主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她十八岁继承郡主之位,这偌大的同栀郡都在她的管辖中。”宋琼遂放下心。

顷刻,郡主府走出来一人,大步流星,面容英丽,辫发高束,乍看与宋琼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睛稍圆,显得更为可亲。此人正是长顺郡主。

她一见四娘,笑喊一声,提裙跨过门槛,与四娘手挽手,分外亲昵。久别重逢,免不了寒暄一番。四娘笑道:“许久不见郡主,不知郡主近来可好?”长顺郡主满眼笑意,说“我可想娘子得紧呢”才说半句,忽“哼”了一声,埋怨:“娘子都不来看我,我又怎么会好?”

“你这丫头还是惯会冤枉人,纵然我不来,也没见你打听打听我过得如何,现在好意思埋怨我?现在说想我,怕不是想我的酒!”二人又说笑几句,将要进府,殷四娘擡手招宋琼阿玖过来,向长顺郡主介绍道:“这两位可是我的东家,这次特意跟来想见识见识你们燕地风土人情,我四处奔波不便,烦请郡主替我给她们安排一个落脚的地儿。”

说完示意二人:“这位就是长顺郡主。”

郡主向宋琼阿玖颔首致意,道:“既是你带来的人,住我府上便是。斑儿,你带她们去东边的客房。”待身边的丫鬟领着客人走了,她又挽着四娘道:“我们可得好好叙叙旧,喝喝酒。”

四娘本不欲饮酒,奈何拗不过她,只得先应诺下来:“叙旧饮酒之事先欠着,容我回来再行。待我先去把这些货交付了,咱们不醉不休!”

这边尚未说定,那边宋琼与阿玖已随斑儿行至东苑。三人先在东苑逛了一圈。东苑建在菡萏池上,四周尽是亭台水榭,入口处掩有青幔,落於山风水色之间,宛若仙居。

走进去是一方庭院,中置莲花水缸,浮着几朵白莲。碧绿的团叶下藏着几尾红鲤,在清亮的水下时隐时现,活泼自然。院子相对着两间居室,一间叫“菡萏居”,一间叫“芙蕖居”。

斑儿指着菡萏居道:“宋姑娘就住这间罢,里头样样齐全,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叫小厮些送来。”说完又要带阿玖去芙蕖居。宋琼见状忙叫住斑儿,欲说她和阿玖共住一间,阿玖却率先打断:“有劳斑儿姑娘。”

斑儿便领着阿玖到了对面的一间屋子里。几乎同样的陈设,不过比方才那间稍宽敞一些。斑儿道:“膳房会准时送吃食来,其馀时间二位若觉得无聊,可以四处走走。只切记一点,不得擅自去西面的祠堂和郡主书房。这话烦薛姑娘带给宋姑娘。斑儿就先不打扰了,姑娘请自便。”说完出了东苑。

宋琼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物,见斑儿离去,便赶紧溜到芙蕖居来。屋内暂时没有旁人,宋琼一进屋就用背抵着门,气鼓鼓地开始抱怨。

“为何我们要分住两间?”

阿玖正整理床铺,闻言“嘘”了一声,轻道:“我们只是跟随商队而来的两个宋国商人,住一间岂不是惹人怀疑?此在郡主府内,隔墙有耳,不得不小心。”

宋琼过来一边帮忙一边叹道:“这话虽有理有据,可我们现要想说说话都会被人看见,难不成不见面了?既然住一间住两间都会被怀疑,还不如住一间呢。反正我是忍不住的。”

阿玖无奈:“你呀。”说罢继续整理房间去了。宋琼趴在榻上,撑着额角思考如何借兵。她们初来乍到,直接开口未免唐突,可短期内又难以取得郡主信任,既要投其所好又不露痕迹……宋琼深埋下头,说话声音都闷在被子里:“殷四娘既然和长顺郡主是故交,怎么不直接开口相借?总好过我们这样的陌生人。”

阿玖想到殷四娘向她们使眼色,分明是让她们留在郡主府从长计议,便道:“殷四娘只是商人,确实不便为我们开口。况且借兵这样的大事,她不肯牺牲自己与燕国郡主的交情也正常。”

宋琼翻身起来:“可我们又怎么和那郡主熟络起来?”

阿玖想了一想,道:“我刚才进来,看见院子里一间小屋里摆放着许多兵器架,想必这郡主是个喜好武学之人——你照我说的去做。”阿玖附到宋琼耳边说了她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日里,宋琼领着阿玖又拾起了从前的武功教习,只是用木头制成剑的模样,互相切磋,有时一比起来就是几百个回合,动作华丽,精彩纷呈,常引得东苑内外的人探头观看。

这日,长顺郡主去书房的路上屡次听见下人讨论“东苑”,方才想起这两人来,便召斑儿过来询问。斑儿答:“她们每日辰时在院里练武,二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郡主听了直摇头:“东苑那地儿不是练武的好地方,你邀她们到咱家的武馆去。”

斑儿将此话带到东苑。彼时不见宋琼身影,只阿玖独自站在桥上放纸鸢。听了斑儿的话,阿玖委婉拒绝:“多谢郡主好意,可我们只不过花拳绣腿,使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功夫,怎么好到贵馆去班门弄斧?”

斑儿两次劝邀无果,只好道:“二位姑娘既有此等兴致,不如我去回郡主,给你们换个宽敞的住处?”正等阿玖回答,忽听她“哎呀”一声,手中绷直的线垂落下来,原本放得好好的纸鸢被风卷走,胡乱飞出院子。阿玖懊恼去追,奈何纸鸢飞出了水榭,差一尺就要落入池中。

“我的纸鸢!”

惊呼未落,青幔后倏地窜出一人——众目睽睽下,宋琼竟直接从菡萏池面点步过去,足尖轻拂了一下莲叶就能腾空几尺,轻而易举接住了那纸鸢。而莲叶上露珠未散,水面无波,平静非常。宋琼已在阿玖身旁站定,那纸鸢完好无损在她手中。斑儿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却也被此等轻功震惊了半晌。

斑儿把所见所闻告知长顺郡主后,郡主只不信,又叫来了好多东苑的人问,都说确有此事,这才不得不信了。斑儿提及郡主吩咐的事,禀告说:“她们怎么也不肯去,口口声声说‘武功粗浅’,也不知是自谦还是自傲。”

“四娘带来的人,想必不是虚伪作假之流。”长顺郡主正暗自摇头,心头一转,忽然凑上前问:“你觉得她们武功如何?”

斑儿忆起今日所见,信誓旦旦道:“绝对不是花拳绣腿之列,尤其是那位姓宋的姑娘,依我看,她的武艺不在花将军之下。”

“哦?真的?”

花将军花璎乃同栀郡内第一流,即使放在整个燕国也不输几人,那个宋姑娘真有这么厉害?郡主又看了一眼斑儿,见她神情激动仍在描述所见场景,忽生出一个想法:各国武学风格有所差别,这丫头兴许只是看着新鲜才觉得厉害。但听她绘声绘色,郡主也免不了留了心,从柜底摸出一把钥匙递过去,道:“我记得东苑有一间兵器房,这是开兵器房的钥匙,你带她们进去挑两件称手的兵器。待明日我亲自去瞧瞧。”

等到第二天,斑儿拿着钥匙去开了东苑兵器房的门,要去叫宋琼阿玖时,却发现菡萏居和芙蕖居里都空无一人。

打扫院子的小厮说:“二位姑娘今早出门去了,说是要去街上逛逛——大概酉时回来。”

长顺郡主听闻她二人今日外出,愈发来了好奇心:“酉时?无妨,我今日无事,就在书房里坐坐,若她们回来你先来告诉我。”

回到书房,长顺先临了一遍桌上的诗文,又吃了些东西,看看日头,才过午时。正是练功的时候,於是取下悬挂的佩剑。待她练完一整套剑法和枪法,已经酉时末了,可依旧没人来禀告她。一天下来,长顺有些乏了,白天想要和二人比试的心也冷静下来,喟然想,她还从没这么花时间等过谁,何况两个跟她从无交集的陌生女子。自己眼巴巴在这里候着,竟然只是为了想要领略她们的武功?荒谬!

想到这些天所闻众多而未曾亲见一眼,高低且先不论,就是真假也难说。长顺莫名感觉自己被戏弄了。那两人必定不简单。她仰在太师椅上阖目小憩,心里暗道:“如果瑶妹在就好了,她定能一眼看出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此想着想着竟睡熟了。

不知什么时辰,只听屋外突然呼喊:“有刺客——”原本睡梦中的长顺两脚一蹬冲出去,刚出书房门,迎面对上一个人影。那人站在池塘旁,穿着奇特,五官模糊。

夜色朦胧,水池氤氲着雾气。她看不真切。

长顺极少遇到刺客,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那人要跑,立马追上去拖住她:“别跑!”

百来回合,竟不分胜负。她难得棋逢对手,使出了九成的功力。二人又来回了百来次,打斗声惊动了护院,很快,墙外一条灯龙朝这边行来。片刻,隐约有人在喊,然而长顺郡主正兴奋之际,全然不闻墙外声动,一心与“刺客”过招。

那“刺客”一招一式分外陌生,上一刻是拳法,下一刻立即换成了掌法,二者运用自如,浑然一体,腿脚配合拳掌,攻守兼备,叫长顺找不出一点破绽。身手间颇有几分快意恩仇的“侠气”,显然是个混江湖的老手。同栀郡内几乎没有这样的江湖高手。

“喂,你是从哪儿来的,同栀郡里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功夫招式。”长顺只稍顿了这一瞬,对面已一记不知名的掌法破风攻来,她赶忙回一招“鹤唳九霄”过去。谁知此时,面前人忽然唤声“郡主?”而后就收了招式。长顺见状也忙卸去掌中劲力,只来不及收手,掌心拍在了那人心口,逼退她几步。

“刺客”站定身子后,低身作揖:“夜色浓重,宋琼未及时辨别出郡主,误以为是刺客,莽然出手,还请郡主恕罪。”

阿玖方才躲在竹影之间观察二人打斗,此时见双方已经暴露,便现身走到宋琼身边,仔细检查她是否受伤。宋琼握住她手,摇摇头:“没事。”

护院军冲进来将三人围住。长顺称自己没事,只是发生了一些误会,让护院军退下。随后十分地客气把宋琼和阿玖请进偏厅,让人烫了酒端来。

“更深露重,二位饮口热酒暖暖身子,早听人说二位身手不凡,今夜一见果真没错,我素日没什么爱好,也只对武学感兴趣,喜欢收集各路武功秘籍。但宋姑娘的一招一式我都未曾见过,不知姑娘师承何家?”

宋琼自然而然把手中盛着热酒的盏递给阿玖,自己再另倒一杯,道:“江湖杂派的功夫罢了,郡主若感兴趣,我明日教你就是。”

长顺本性豪气直接,见宋琼也是不拘小节之人,不由笑逐颜开,当即相邀:“可巧我明日要在营中去督观演武大会,二位不妨一同前去?”

宋琼想着前两次阿玖都使了“欲擒故纵”的法子,正要继续吊着,阿玖抢先答应下来:“郡主美意岂能辜负?我二人必定前往。”罢了跟宋琼眼神示意:“差不多了,此去正好可以看看她手下兵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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