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着“维利”的箱子已经挪到了冰窟。
康坦走出密室，沿着按时间排布的尸体来到箱子前。
泽克冷冷地站在旁边。
即使从表面上看，这个叫作“维利”的女人不具备任何威胁他的能力。
一具靠着铁钉和银线拼合在一起的身体能有什么危险？
但康坦依旧保持了相当大的警惕。
毕竟为什么“维利”值得被这样折磨呢？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头，康坦没有答案。
打开箱子，维利的身体依旧让他触目惊心。
但那张脸就像夏日的湖水般美好。
头一次看到维利的泽克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尽管他已经见过无数千奇百怪的尸体。
但那些都是尸体而已。
一个活人被折磨成这样？
那魔鬼般的人体任何人看到都会窒息那么一瞬。
“你可以说话吗？”康坦抽出匕首，随时准备抵御危机。
维利摇头，挣扎着指了值自己的嘴巴，嘶嘶地重复着：“维利。”
只会说自己的名字？
他是在圣女住所的地下室发现维利的，而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又连接着养父鄂兰的房间。
有一件事他没法确定，那就是鄂兰到底死了没。
这个关键的要素卡住了他所有推理的进程。
如果鄂兰没死，那么圣女就一定欺骗了他。
圣女可能并不是养女，被藏在地下室的维利才更可能是养女。
可如果鄂兰真的死了，而就正如圣女所说，那个连通地下室的房间是圣女在住……
那么圣女……
他停止继续往下想，到这里他已经感觉到可能性太多，都是没有定论的推理。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你知道‘莱娅’吗？”康坦尝试询问。
“维利……”
看来真的只会说自己的名字？
康坦逐渐放松警惕，渐渐地靠近维利亚，指尖触到她破裂的骨肉。
钢钉银线赤裸裸地穿插在骨肉中，这种程度的撕裂，任何一个人都会活生生地痛死。
“嘶——”维利痛苦地皱紧脸。
“是谁……这么残忍……”康坦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一旁泽克忽然触到维利的眼神。
巨大的惊恐在他脑海里炸开。
那绝对不是痛苦饱受折磨的眼神，而是魔鬼看到猎物欣喜与渴望。
可他来不及扑过去帮助康坦了。
康坦抬起头的瞬间，维利突然暴起，她的脸上血管凸起，从双瞳里射出熔铁一样的光芒。
她几乎瞬间就把嘴裂到耳根，破碎的身体里剧烈的风和火光穿过。
她楚楚可怜的外表血肉狰狞，终于在康坦放松警惕的时候靠近了他，于是她以千钧之势扑向了他，活脱脱像个嗜血的恶鬼。
康坦双眼里维利猛然放大。
只有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康坦下意识就脱口名为“死亡的圣所”的慎言。
古老的言语晦涩如齿轮转动。
黑蛇拔地而起，锋利的刺牙滑动。
他没有使用过死亡的圣所战斗过，甚至对于那些黑蛇的操纵都称不上熟练。
但死亡的圣所的防御能力使他免过了被维利扑倒。
那些扭曲的黑蛇像一道盾牌挡住了维利。
维利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这是康坦才发现，维利至始至终只离开了箱子不到十几厘米。
她攻势看似凶猛，却被链子栓住的野兽，怎么也伤不到人。
甚至死亡的圣所从地面升起时，那些黑蛇轻而易举地就穿过了维利的身体，就像洞穿一张纸那么简单。
但明明维利扑出的那一瞬间，康坦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恶意，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从她身上涌出的气息就像这冰窟里的尸体堆一般。
可现在她的脸依旧楚楚可怜。
难怪她会被这样拆成碎片，完整无好的她刚才恐怕已经把他撕碎。
“没事吧？康坦大人。”
泽克关心地询问。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在叫康坦为大人。
康坦面色复杂地扫了一眼泽克，摇头。
“我没事。”
重新看向维利，康坦面色冰冷。
她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威胁。
但她却又能让面对着她的人感到危险。
直面康坦的目光，维利舔了舔嘴唇，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你……有……她的味道……”
“她？”
康坦被这个人称代词惊到了。
这么多天以来他只接触过不超过四个女人。
已经变成画的贵族女，妓女或者说魔女塞利亚，女仆莱丝，圣女莱娅。
而这个“她”的指代几乎只有两种可能……
魔女或者圣女。
“想喝……你的血……”
维利眼瞳恢复了纯净，盯着康坦的脖颈看。
“好累……”
合上眼，毫无征兆地昏睡过去。
“有呼吸。没死。”泽克按住她的人中。
康坦合上箱子，看着泽克。
“你早就是收尸人了？”
“从我姐姐死的那天开始。”泽克说。
“你看到了她死之前的记忆吗？”康坦走到泽克姐姐的无头尸体前。
收尸人可以看到死者生前的部分记忆。
但泽克摇头。
“没有。什么也看不到。”
记忆被清除了？
还是有什么他们并不了解的原因？
康坦蹲下来手放在无头尸体的手掌，试着感受她生前的记忆。
但他感受到一股不小的吸力从尸体的身体中传来，就好像这具尸体在渴求着什么，想要从康坦这里获得。
他紧闭眼，忽然觉得灵视有些分散注意力，于是关闭了灵视。
陷入一片黑暗中。
进入了一种平和沉浸的状态。
这种状态在康坦作画时常常会出现，当他还是个瞎子时，会更容易进入完全沉浸的状态，甚至耳边有人说话他都听不见，只有最后一笔落下，他才会幡然醒来，听着远处的钟楼敲响，怅然若失。
而现在，康坦的意识就像一道虚无的线沿着无头尸体的手掌延伸至她的身体。
那种奇妙的感觉……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却能清晰地浮现每一处细节。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快速定位到尸体上任何一个地方。
这就是他作为一个瞎子，成为收尸人后意外之喜吗？
但意识穿过四肢，都没有发现任何意外。
康坦的意识最后来到无头尸体的脖子处。
他试着触碰了一下那块空白的区域。
巨大的空白瞬间轰炸了他的脑袋。
他说不出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但那一刻，就好像是无数复合的尖叫声刺进了脑袋，狰狞、仇恨、嗜血。
就好像汹涌的血池。
从那处空白的区域里传来至邪至凶的气息。
“康坦大人！”
泽克的呼喊把康坦从迷茫中扯了出来。
重新开启灵视，康坦感觉脑袋里几乎成了一团浆糊。
连路都有点走不稳。
“看到了什么？”泽克有些焦急地询问。
“什么也没看到……”康坦疲惫摇头，“但是……头好像有问题。”
他想了想。
“泽克，你能感受到吗？在你姐姐的尸体……头部……有奇怪的东西？”
泽克双眼闪烁，蹲下来触碰无头尸体，沉默了很久。
重新站起来，低沉地摇头。
“没关系。”康坦扶着脑袋想要离开冰窟。
“收尸鬼给你安排了一个住处，我带你去吧。”
“好。”
说是住处，其实不过是木头搭的可以挡雨挡风的盖子，里面用破旧的衣服堆出了一张床。
康坦疲惫地躺下。
等到泽克已经走了，又确认了一下周边的视角盲区没有藏人。
康坦才取出胸口那张泛黄的纸。
摊开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