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一瞬间就从背后沁了出来。
思绪乱成麻。
圣女明明死在他的面前了……而现在全城都知道圣女三天后就要出席公共葬礼。
到底是哪里错了?
难道灵视看到的事情都是虚假的?只有眼见为实?
他一时想不清楚,但所有的感官都在提醒他危险,无论是面前呼啸而过的马车阵列,还是雪停后的极北城,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康坦快速浏览报纸,但是上面除了圣女出席公共葬礼以外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大多是一些贵族之间的花边新闻,比如谁家公子哥偷情被抓之类的。
“快来排队!教会免费餐开放了!”有人吆喝着奔跑。
身后的流浪汉听到消息,卷起面前的报纸,低声向康坦说了声谢谢,挣扎地拖着断腿往教会的方向爬去。
三天后一定要去,他要去看看圣女到底是什么。
他正准备继续前往歌尔的家,忽然发现刚才向前爬的流浪汉失去了动静。
蹲下来,试了试他的鼻息,康坦沉默了。
死了。
他早该想到,身负流浪汉那样巨大的伤口,流浪汉还能说话已经是个奇迹。
康坦翻出尸体的随身物品,只有一支笔和一瓶墨水,和写着地址的一张纸,还有刚刚收到的一费尔金,全都放在胸口处,用一块破布包着。
他背着尸体就像背着一个睡着的人,然后苦笑着对自己说。
好了,现在这是你第一个工作了。
歌尔家在蔷薇大道的中间段,周围是一片修剪用心的花园。
康坦赶到的时候,围绕着歌尔家排出了一长条队伍,几乎面黄肌瘦的流浪汉。
“不知道今天会发什么呢?”
“还不是那两样,面包加牛奶。”
康坦好奇地问,“歌尔家每天都会发免费食物吗?”
“怎么可能,也就是自从他女儿死了才开始的。”
“想要让女儿得到神的祝福罢了。”
听到康坦问题的人都嗤之以鼻。
“你背着的是……”有人指着康坦背后的尸体。
“我朋友,睡着了,他太累了。”
康坦笑着说。
目光落在别墅门口微笑着给大家分发免费食物的人,大概四十岁,皱纹密布,眼角松垮,左眼包着黑绸。旁边的仆人恭恭敬敬地站立。
这就是歌尔吧?
在别墅的不远处,视野刚好能够捕捉到整个画面的位置,坐着一名画师,面前放着画板,正在认真地作画。
这是……在记录歌尔发免费食物的一幕?
康坦倒是能明白这些贵族的心理,想让自己的好名声流传下去。
没有继续在这里耗着时间,康坦找了个刚好能观察到整个别墅的角落坐下。他要观察一下歌尔,以便制定接下来的行动。
没让他等多久,歌尔的仆人就宣布今天的免费食物已经发完了,门前的流浪汉一哄而散。
看到所有流浪汉都走光了,歌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大步走到画师面前,检视着他的绘画进度。
康坦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但歌尔的脸色明显很难看,端坐的画师也瑟瑟发抖起来。歌尔瞪视着画师,忽然从腰间抽出细剑,用沉重的剑柄敲打在画师的侧脸。
他的剑柄撞击极其有力,直接将画师击倒在地,歌尔紧接着抬脚踹在画师的后背。
连带着歌尔旁的仆人们都低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还真是让人不舒服的一幕啊。
画师连滚带爬地跑开,生怕丢了性命。
画师从自己面前跑过的时候,康坦忽然一把给他扯进角落里,低声说。
“能看看你的画吗?”
画师惊恐地看着康坦,却看到康坦身边断了腿的流浪汉,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康坦,疯狂点头。
还挺顺利。康坦接过画师刚才给歌尔的作画。
扫了一眼,无论是画风还是笔触,都很优秀,对于场景的把握,每一个人的神态都描绘得很精准。
这样的画为什么歌尔还是不满意?
难道歌尔想要把自己画的更加神圣,而不是写实?
“你是第一个被找过来的画师吗?”康坦问。
“不是,已经有至少十个了……”画师完全掩盖不住恐惧,颤栗着说。
在害怕什么?康坦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在恐惧自己身边流浪汉的尸体。
“歌尔全都不满意?”
“全部……”
再次审视这幅画,康坦依旧确认这无疑是一张佳作。
目光落在画中歌尔身上,身材高大、两眼有神、双眉舒展,处处都流露出自信豁达。
而现实的歌尔……左眼包着黑绸。
“歌尔左眼是瞎的?”康坦低声问。
“是……是的……”画师一五一十地回答,“之前把他原原本本的样子画出来的画师都死了……只有像我这样美化的,才能勉强活下来,但他还是不满意。”
画师的情绪接近崩溃。他盯着断腿流浪汉,就好像那里躺着的就是自己,控制不住地尖叫着跑了出去。
康坦没有制止他。
歌尔想要名声?所以想通过一幅画作传播出去自己的乐善好施的一幕。他行善真的是因为他女儿死了?这似乎和他追名逐利的目的不符啊……
要想办法接触歌尔。
康坦捡起画师不要的工具,试着在画板上比划了两下。
如果他是歌尔……他怎样才能对画作满意呢……
一,这是需要用来宣传自己的画作,那么一定要忠实记录。
二、主人翁是自己,所以画作上自己的形象一定要足够正面。
三、其他人看到画作要一眼认出自己。
独眼!
这样想着,康坦顿时就找到了歌尔在意的那一点。
他是半个瞎子,这是他最重要的特征。
想要画好他,就不能忽略这一点,把他画成健全的人,但又要在一定程度上美化他!
康坦立马拿起画师的工具,在他的原作上涂涂改改。
在背后写下齐纳的店铺地址和自己的化名。
“卢梭”
然后偷偷摸摸,趁无人看见的时候贴在别墅的门口。
随即立马离开了这栋别墅。
他计划在西区这里租一个暂时的地址,用于后续的调查。
他不能只有一个收尸人的身份,这个身份只有在躲避秩序教会追捕的时候好用。
在西区这里,他需要有一个能够和这些贵族接触的身份。
但是,在这之前。
他向上送了送背后的流浪汉尸体。
先安葬这个可怜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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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尔别墅。
“都是废物!”
这个在外面温润儒雅的歌尔变得狂暴易怒,在巨大的客厅里放声咆哮,“这么大的极北城都找不到一个入我眼的画师吗!你们这些废物,让你们找一个好的画师,都找不到!”
可谁也不敢说话。管家和仆人中没人懂绘画。
他们已经找遍了全城的画师,没有一个让歌尔满意的。
歌尔忍着没有拔剑把面前低头不敢出声的管家和仆人刺死。
毕竟地毯是他刚刚买的狐毛,血溅上去会很难看。
歌尔强忍着怒火坐下,“三天后圣女出席的消息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管家低头说。
歌尔愤怒平息了一点。
“大人……”
从门外闯进一个女仆,手里提一张画作。
“有人在门口挂着这幅画……”
歌尔皱眉看着那幅画。
“这不就是刚才……”
话说到一半止住了,歌尔注意到画作上自己失明的眼睛处。
这幅画,康坦只改动了一点,
他在歌尔的手上画了一把扇子给自己消暑,让扇角正好遮住歌尔失明的眼睛。
画中的歌尔一派雍容大度的神态,又不失威严,扇角恰好遮住了失明的眼睛,只露出一点黑色的丝绸。
没有失真却又保留了特征。
歌尔愣了一下,抢过这幅画,眉头舒张开来,看向仆人和管家的眼神中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注意到右下角的地址和姓名。
“卢梭”
“把这个人找过来。”歌尔命令。
看向递过来画作的女仆,歌尔面色又沉了下来。
他用力抓住女仆的肩膀,把她拖到门口花园里,强迫她跪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尖锐的石渣刺入女仆的膝盖,瞬间就鲜血淋漓。
女仆不敢反抗不敢挣扎,只有脸颊边的泪水无声地往下流。
“谁准你直接闯入客厅的?”
歌尔咬牙切齿地说,“叫收尸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