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逃不掉的检讨
北极光被唤来时，身上还穿着清洁员工专享的淡蓝色杀菌套装。她入门那一刻，云溯正弯腰调试着录播设备，屏展出腕机观测画面，耐心调试入镜范围。
心知闯祸的北极光默不作声，她凝定在门前静候斥责，任凭云溯发落。
细细想来，自己做的事情明显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关留问舱主发现自己时，明显是震惊大过诧异，他既不相信会有beta“旁听”机甲课，也不相信会有人好心帮助清洁人员。
“北极光少尉，麻烦你来一下。”云溯呼唤着北极光有意让她担任起拍摄工作，招手示意对方来到摄像机后。
和平日装出的人设不同，云溯的呼唤不冷不淡，与其说这是上级对下级的指令要求，倒不如说这是好友之间的游戏闲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北极光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低着脑袋一头雾水地靠近摄像机。
舰长这是要让自己干什么呢？
疑问生根发芽，劫去思考养分。留下一副空荡荡的身体，独自承受未知的一切。
在大脑根除疑问前，空壳身体必须撑得住场面。
“接到元帅通知，我需要讲授些关於机甲的经验知识，你帮我瞧着点，时间不长，也就二十分钟。机甲舱的舱主关留问找到我，说你有事要告诉我，着急吗？”
意味深长的一笑，宛如蟒蛇攀缠，冰冷肌肤贴切，层层缠绕，挤榨体内预留的氧气。
幻想中的蛇信子轻扫耳廓，思绪就此凝结。
心脏蹦蹦乱撞，裹挟至此的北极光不敢贪图过多。
还是早些承认错误，老老实实接受处分的好。
但这一切又该如何讲起？
“如果不急的话，先帮我盯一下设备吧。”
非寡淡，而是轻柔，言语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北极光心中的悔意却将此化蟒，任由它勒索缠绕。
心底懵懵懂懂的在乎演绎为怯懦，北极光不安地背过手去，侧目避开云溯的注视。
半晌，她犹犹豫豫开口：“报告舰长，我不着急。”
“那好。”云溯点开展示按钮，多功能触摸屏呈现，上面展示的正是帝国第三代机甲，tr1000。
球形摄像机闪起红光，讲授正式开始。
机甲讲授课暂时驱走北极光的恐惧，缠绕在身的巨蟒消失，呼吸都变得顺畅起。
这次，北极光终於可以“明目张胆”地学习机甲知识，主讲师还是自己敬佩的舰长。
期待拉高了阈值，待云溯真开始讲授，心里的那股兴奋劲已经消失不见。
去除北极光的敬佩滤镜，就事论事，云溯的讲授并不出色，只能算是照本宣科，而且有些讲授还和北极光“偷”学的矛盾。
没有系统学习过的北极光也不确定孰对孰错，楞楞地旁听，抓住一切和机甲有关的知识。
知识自相矛盾，听了十分钟，北极光觉得自己非但没有进步，反而更混乱了。
“最初的机甲适用於农耕，用以帮助更好的收集农作物。机甲真正用於军事方面，是在第三次异形反攻战……”
关注录屏画面的双眼一颤，别的知识点北极光或许不懂，但刚刚那一条，绝对是舰长出现了纰漏。
机甲真正用於军事方面并非第三次异形反攻战，而是柏娜战役。
“舰长！”北极光按下暂停按钮，举手打断道：“舰长，你刚刚说，机甲真正运用於军事方面是在第三次异形反攻战，这里不对，机甲真正用於军事方面是在柏娜战役，此后才有了第一代战斗机甲。”
终於开始打断我了吗？
计划通。
云溯一手撑着桌子，面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是一脸欣慰。
“对，是我讲错了。”食指中指并拢轻柔太阳穴，云溯眯着双眼疲惫问道：“刚刚，还有哪里出错了吗？”
“这些，舰长其实我也不怎……”
“没关系，”云溯赶在北极光拒绝前打断道，“我最近不怎么在状态，头疼脑热的，有错的话，你只管指出。”
身体不适？舰长身体不适？！
北极光错把云溯的不适归在自己身上。
机甲的操控一靠精神力，二靠信息素。
精神力的强度决定着机甲操控的上限，信息素则是身份认证的钥匙。
那日舰长操纵陌生机甲救下自己，该不是精神力过度消耗造成的浊气侵扰吧？
除了浊气侵扰外，北极光也想不出其它病症。
“舰长，你这段时间，还会失眠吗？”
询问后，竟是长达一分钟的宁静。
云溯不成想北极光会询问这个问题，那日她只是顺着话题说下去，没想到对方会记在心里。
“先不提那些，让我们先完成元帅的任务吧。”趁北极光不备，云溯悄悄转变拍摄视角，画面开始捕捉北极光。
“就当帮我个忙，可以吗？”
“当然可以舰长，不过我说的不一定准确，舰长，可不可以再展示一下刚刚的机甲吗？就是第三代机甲tr1000……”
“好。”
接下来，便是北极光的主场。
一开始还只是不确定的纠错，后来，北极光在云溯的点头认同间步步迷失自我。
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被唤来的原因，甚至忘记了自己从未驾驶过机甲的事实。
讲述流畅，举例都是最新发生的事情，若不是真的对机甲感兴趣，填鸭式的学习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仅是三心二意的“偷”学便可达到这种地步，倘若真让北极光进行全面的学习，机甲史册上定会留下她的名字。
只是beta……
“舰长，就是这些了。”语气谦卑却又炽烈。
讲述结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碧绿的双眸恋恋不舍地抽离。
结束了，北极光敦劝自己，也该从幻想中醒来了。
beta，注定是和机甲无缘的。
云溯开启腕机，点击结束录制。
球形摄像机进行最后的扫描，一束光照在北极光身上。
“这是？”梦醒过后的北极光逐渐想明了一切，她平淡的接受，没有任何辩解地回应道：“舰长，我准备好接受惩罚了。”
方才的讲述应是舰长的套话手段，一位beta怎么可能那么了解机甲知识呢？
还是最新的机甲知识，机甲教授上周刚教的。
倘若时光倒流，让自己回到纠错前。无论将要面临的惩罚为何，北极光都会义无反顾的指出错误，在云溯面前讲出自己已知的一切。
坦白后，心中再无那份恐惧，具象化的巨蟒退回雨林伸出，蛰伏起，静等下次出击。
“惩罚，对，还有惩罚。”云溯将那份讲述视频完好保存，光脑自动进行备份加密处理。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些问题需要你作答。北极光，上次的间谍计划，你是怎么判断出机甲内的人是我？”
云溯伸手示意北极光入座。
“离去的方式，我见过舰长的战斗录像，当时虽然不比黑鲨号精彩，但是能那样做的，那样的离场方式，帝国内只有舰长一人可以做到！”
离去的方式？
云溯心中犯了难，为了隐瞒自己的舰长身份，她在战斗时故意使用些通用的进攻战术，没有任何特色，即便是机器分析也很难规划自己的阵营所属。
离去的方式，云溯从未考虑到的层面。
“不过你放心啦舰长，一般人看不出的。”北极光信誓旦旦地保证。
别说是一般人，就连云溯本人都瞧不出。
云溯在光脑内调出几段战斗视频，将离去画面特地截出，再与他人的离去方式进行对比。
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一般人看不出，这么自信吗？”
“当然，”北极光拍拍胸脯保证道，“绝对看不出来！”
“那北极光，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对话全是云溯引着北极光前进，北极光没有推辞，她想着反正“偷”学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干脆就把一些相关事情全盘说出。
自己的秘密口袋不多，只能装得下几件秘密。
“额，舰长，其实我收藏了很多机甲战斗画面，嗯…有关舰长的战斗画面，我都存下来了，那个，没有别的意思啊舰长，”北极光红着脸解释道，“就是您操纵机甲很厉害，我很佩服，就是这样……然后我发现，舰长你每次离场都不会选择最高的平面当二次起飞点，舰长你一般会选择第二高，或者是第三高的地点。”
带着北极光的观点，云溯再次打开战斗视频，将这一观点代入，果真无错。
“仅凭这一点，确定，是不是有些过於玄幻？”
“确实是有些玄幻，不过我很清楚，那种情况下，也只有舰长回来帮我了。”
碧绿的双眸让那份热忱更显澄澈无暇，云溯一楞，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去接，她该如何回应那份澄澈，又该怎么保护那份热忱？
“舰长，元帅应该没有下达那份任务吧，舰长也是故意讲错，好让我说出正确答案的吧。证据舰长已经录下了，还有一份证据就是我身上的衣服，舰长你怎样处罚我，我都接受。”
北极光静然起身，等候发落。
“北极光，我问你，你觉得这样公平吗？分明有这么强的天赋，就因为自己是位beta，这一切都可作废，你觉得这公平吗？”
“是有些奇怪吧。”北极光不明白云溯为什么要说这些，可就是这样一段意义不明的话，引出了无数片段，让她想起分化后的生活，想起各路人的闲论。
不解丶嘲弄丶疑虑丶讽刺丶咒骂……
“小光，你再和老师说一下，你的愿望真的是想加入先锋队吗？”
“beta还想打异形，疯了吧，哈哈哈！”
“不是吧北极光，还真练上了，先锋队有过beta吗？”
“呦呦呦，beta都能进预备队了，这是异形退化了吗？”
“都是你，你个beta凑什么热闹，多占个名额，让我落选，呸！晦气！”
……
积年累月下，耳朵已经学会过滤那些不友善的言论，但是记忆总是无差别的镌刻一切，越是想忘记的，越是常常想起的。
潮水般的记忆卷走坦荡，北极光垂下头，不知是不是伤口快要痊愈的原因，脖间痒痒的，她叹口气讲道：“但是公不公平的，我不清楚，秩序就是这样的，规定……”
“秩序下的不公是最大的不公。”
坚定地回应击碎北极光的摇摆不定。
“不该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云溯取出一份u盘，直接塞到北极光的口袋，“里面是一些农用机甲常识，万变不离其……战斗机甲是由农用机甲转变来的，多看点，我相信你能学到不少知识。”
“真的吗舰长，可是农用机甲不是已经？”
“北极光，我可是舰长呀，你觉得有什么是我弄不来的吗？”
感激话语不胜言表。
记忆继续镌刻着，第一次刻下支持。
“不过，你也知道，你这是钻了舰队规则的空子，因为你舰队又多了些新的规矩。惩罚还是要有的，三千字检讨，只能多不能少，三天内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