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通讯
当你身处农场时, 身边的一切都会提醒你季节的更替变化。
北极光离开舰队已经有三个多月，这三个月，她不仅包揽了农场所有的工作, 还时不时帮镇民做些杂活。
忙起来，这是她给自己的目标。
忙起来后, 她才不至於有时间回想过往。
“妈，今天不用帮我准备午饭了, 我在大舅那里吃！”
“赵三九？光啊，劳动是好的，帮亲人朋友做事妈也不反对，但是你好歹休息一下，你这都快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了, 你这身体，”纪舒递来一杯牛奶，“休息一下吧, 你大舅那，我让你爸去。”
“不用了妈妈, 我走啦——”
北极光挥手匆匆跑出家门，有关云溯前来农场之事, 自己在母亲口中没有问出什么, 却是从自己妹妹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
说是和什么文件有关, 但北极星说，她不清楚文件具体是什么。而后，无论自己怎样询问, 母亲和父亲都会跃过这一话题。
这件事好像随着冬季离去, 北极光也没再询问过。对她而言，这是云溯给自己留下的唯一的线索了, 她不想白白扑空，不想一心追逐下，一无所获。
留下，至少还存有一份希望。
“光，来这么早啊！”赵三九摘下耳罩，从伐木机上走下。
“嘿嘿，大舅，这怎么春天刚到你就开始砍树了？”
“诶呦，你天天在天上飘着，可不懂这些什么，知道什么是造林密度吗？这些树啊，可不是越多越好，得砍下些，留出些位置……”话说到这，赵三九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火。
“那个，”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光，你大舅我，不是那个意思哈，这个，我……”
“没什么大舅，”北极光戴上防护措施，灵巧钻入设备中。
机器隆隆作响，北极光不得不加大声音：“机器标红的就是需要砍下的地方对吧？”
“是的！是的！光，你先弄着，我去吃个早饭哈！”
“好嘞——”
好在，隆隆的机器声可以压过自己的哽咽。北极光如是想道。
她小心翼翼开启光脑，轻车熟路开启聊天，聊天框中只有右侧处於更新状态，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应的对话。
【南不往：（图片消息）】
【南不往：溯溯，我今天帮大舅来砍树啦，我发现大家都很照顾我的情绪，和我说话都和如履薄冰似的，生怕提起舰队的事情。】
【南不往：溯溯，我要继续工作啦，再见！】
旁人可以瞧见树木的倒塌，却难以察觉北极光的痛苦，哪怕两者都是默不作声的。
——
暗之森，这个名字最初不含任何标志，不过一普通名字。
那里，星云伫立，似创世之柱，首位发现此地的远航者拥有绝对命名权。
她说，“那处区域仿佛泰坦世界，有人说它们是创世之柱，支撑着我们的宇宙，但我不敢苟同，我更喜欢称它们为森林，暗之森。一处等待我们探索的胜迹！”
随后，这位远航者踏入暗之森。
这是她这一生最高的成就，也是她这一生最后的远航。
而后，灾难降临，无人幸免於难。
时间会抹平伤口，却无法疗愈伤疤。疤痕肆意横行，连接未来和过去，世世代代的人们为此挣扎，於此留下生命的叹息。
“这里……”
云溯在一处巨石前驻足，机甲清扫表面，上面粘附着一层灰蒙蒙的物体，科学家们称它们为生命遗迹，是受浊气附着的生命尸骸。
她依稀记得此地，机甲缓缓下蹲，仰首望去，远方的景色压抑低沈。私下里，云溯称此地为“地狱之门”，前方，那是人类难以踏足的禁地。
气流波动肉眼可见，那些是本初母体的警告，是她的低吼，用以恐吓入侵者。但在云溯瞧来，那不单是恐吓，更是进攻前的号角——卷土重来的旗帜。
“云溯队长，前方的探索……”她身后的队员有些哽咽，“我们，我们需要，亲身步入探寻。云溯队长，我们有胜算吗？”
“别担心长掣，别担心。”云溯安慰道，即便她知机会渺茫，“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站点建设的怎么样了？”
结合上次的经验，云溯深知站点的重要性，站点是补给来源，更是求助的唯一途径。
“报告队长，建设材料已经送达，机器人正在进行安置工作，只是队长，”她抱着控制器有些疑惑，“基地建设已经相当完善，这样多的站点，且都是按备用基地的标准建设的，这些是不是有些影响进程了？毕竟我们是来阻止本初母体的，云溯队长…云溯队长？！”
“抱歉，”声声呼唤将云溯拉回，“珍妮弗，请相信我的判断。”
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都是由生命搭建起的经验之桥。
“我们无法确定浊气会扩展到哪处，也不知我们的战线会退守到何处，”云溯解释道，浊气变化影响，机甲传递的声音些许波动，“所以，这是最糟的打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是在浪费材料。”
“是我多嘴了，抱歉云溯队长。”珍妮弗垂眸致歉，可惜，展现在外的只有冷冰冰的机甲面罩。
亡灵小队自是了解云溯的故事，他们无一不被云溯的传奇事迹折服。他们以为，云溯会自信满满的带领他们执行任务，即便不会显露於表，但最起码也应该是充满底气的。可现在的情况全然相反，云溯有些过於严肃了。
“今天就先到这吧，你们先回基地。”
“云溯队长，你呢？”
“我留在这，再观察一段时间。”
说是观察，真实意图，只有云溯一人知晓。
“好的，云溯队长，注意安全。”
待亡灵小队的成员们一一转移，四下无人后，云溯按下出舱按钮。
再三警告之下，黑鲨号终是开启阀门。
身体暴露在如此强烈的浊气之下，这无疑是自.杀。除了一简单的健康检测设备，云溯并无携带其它器具。
简单的移动已是身体极限，有mju元素的影响，身体并不会出现排异反应，不过是有些疲惫反应，每走一步，皆似於流沙挣扎。
云溯告诫自己，自己的身体必须适应这些。
检测设备第三次发出警告，它提示佩戴者，她体内的浊气已达上限，指针已到尽头。
再继续下去，身体定会垮掉，今日的训练极限结束，云溯撕裂般，弓腰逃回黑鲨号内。
她摊倒在操控中枢，劫后馀生般大口呼吸。
六分钟，这是她坚持训练后的成就。
六分钟早已是人类身体的极限，可是这一极限看起来是那般仓促，还不够云溯完成壮举。
她是帝国公之於众的秘密武器，是帝国最后的利刃。她是最后一颗子弹，黑鲨号不过是精良的助推器。
“呼——”
直到呼吸平稳，浊气暂缺，她这才操作着黑鲨号回归基地。
基地处於暗之森边缘，也是信号最为充足的方位。亡灵小队成员会在此处获取外界信息，当然，只能接受，除了军事通讯外，其它一切的联系都是作废的。
“据说水星上要建设一能源基地，说不定能缓解星核短缺的问题……”
“是吗，我看看……嗯，这倒是个好消息。”
“确实，对了，云溯队长，你曾经是第三舰队的舰长，你们舰队就是负责能源搜集的吧。”
“嗯。”云溯淡淡回道，开启水袋的手却不觉加大力度，一股水流涌出，好在她反应快，这才没有沾湿衣服。
“云溯队长，你没事吧？”
“没什么，”云溯摇摇头玩笑道，“只不过是在机甲内呆的时间太久了，对力度的掌握，看起来是有些生疏了。”
“哈哈，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云溯队长也会有这种烦恼。”
“对，机甲这方面一直没有改进，等我们回去，一定要让工程师们重视起来。”
气氛不似云溯想象中尴尬，大家笑着，一同点头应下。
“对，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工程师修改。”
许诺是那样的精彩，恍惚中，云溯仿佛回到多年前，当时她也是这样同战友们宣言的，而后，只有她一人遵守了承诺。
现在又像是新的轮回，不过自己成了队长，成了指挥者。
规定的休眠时间降临，除了巡班人员外，其他队员必须进入休眠。
云溯还是老样子，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万千犹豫下，她还是打开了光脑。
她点开屏蔽列表，找到熟悉的图案。
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一月一日——她离开的那天。
梦里，她无数次劝解自己，关闭屏蔽吧，接收北极光的消息吧。
好好瞧瞧那未能接通的红色通讯，幻想她沈溺的眼神……
想想吧，小光崽今天会不会与自己联系呢？会不会同自己讲述新的故事呢？
食指停留在“确定”键上，她摇摇头，狠心关闭光脑。
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自己是那样的懦弱，甚至不敢接受她的询问质疑。倘若自己真的看见北极光的消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她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义无反顾的奔向死亡。
但有件事她是可以做的。
【1340：光崽，我会永远爱你，请你原谅我。】
信息不停地打转，直到叹号的出现结束挣扎。
滑动页面，道道叹号恰似挡在两者中的银河。
这条条无法传送的信息，是云溯仅存的期盼。
【1340：光崽，晚安，好梦，梦里最好不要梦到我。】
【1340：如果真的梦见我的话，请你在梦里将我杀死吧。】
【1340：那样，我最后一眼看到的，还可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