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院落深处道路越发错综覆杂,两人不想迷路中途折返,前面主院也收拾出来,家仆正往里面搬行李。
小姑娘们跟着春铃在屋里忙碌,干活的时候嘴里也没闲着。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院子怪怪的,挺大的地方却让人闷得慌?”个子最小的姑娘先问道。
“我就觉得不好走,刚才出门拐个弯差点和人撞上。”纤瘦的姑娘跟着抱怨,“侯府和别苑都是一眼能看清路,这里的路全都藏着掖着,跟见不得人似的。”
丰腴的姑娘担心地问:“我们不会搬到这里不走了吧?”
“应该不会。”眼角有痣的姑娘说道,“府里的裁缝账房什么的都没跟来,行李也只带了这么点儿,不像留住不走。”
个子最小的姑娘想了想:“我还是喜欢别苑那里,地方大院子又漂亮,还能随时去逛京城。”
纤瘦的姑娘有不同意见:“我喜欢侯府,虽然人多挤了点儿,可是离家近,有空还能回去。”
提到家,丰腴的姑娘有些惆怅:“出来这么久,我确实有些想家。”
“我不想。”个子最小的姑娘直言道,“在王府吃好穿好,娘娘人也好,比家里那个鬼地方强多了。”
“你家确实不好。”丰腴的姑娘似乎知道其中隐情,“也多亏你胆大能跑出来。”
个子最小的姑娘叹气道:“没办法,不跑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你们被家里善待的别学我,有家能回总是好的。”
别的姑娘纷纷点头,纤瘦的姑娘发现只有眼角有痣的姑娘没什么反应:“你家里如何?好像从没听你提过。”
眼角有痣的姑娘语气平淡道:“我没有家。”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不过很快大家又聊起别的话题,将刚刚那份安静掩饰过去。
白露还是第一次听几个姑娘聊自己的身世。本以为她们总是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身世应该不会像自己这般曲折,但听下来才发现大家也是各不相同。
有人有家可回,有人有家不能回,有人和他一样,已经连家都没有……
也难怪这些姑娘面对人情世故时比他老练,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危难时遇到一个愿意呵护自己的人。
元念卿注意到他神色黯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是都和我成家了吗?”
他握住对方的手点点头,心里的伤感也随着掌中传来的凉意渐渐消散。
白天在院子里到处逛逛,时间很快就过去。
晚饭后元念卿将元崇叫进内院:“李参将走了吗?”
“申时就带人回县城了。”
“你有没有拿到这院子的布局图?”
“有。”元崇说着递上一份图纸,“这是李参将给的,不过不是建造时的原图,而是后来找人丈量才画出来的。”
元念卿展开图纸看了看:“关於这所宅院,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就是按照这张图说了些院子的位置和功用,不过他带我走了几处近路,从图上看不出来。”元崇指出图上几处位置,“这里的路看上去像是被院子隔开需要绕行,实际上从院子穿行才是近路。”
元念卿又仔细比对这些院子的位置和大小:“都是些比较大的院落,难道幽州有从主家院子穿行的习惯?”
“说实话我也看不懂,这宅邸和别处的布局相差太大,而且到处都是死角,藏人容易找人难。”
元念卿沈吟片刻:“有没有听说什么暗门密道?”
“只有一个地窖。”元崇指了指杂役房旁边的房子,“我下去看过,地方倒是不小,三丈宽七丈深,赶上一个院子了。不过已经清空,也没找到机关或是暗格。”
元念卿暂时没找出什么玄机,於是将图纸还给元崇:“这份图你小心收好,回头找人再誊一份给我。今天后半夜我和白露会离开,若有人找就打发他三天后来。”
元崇有些不放心:“不带上听剑?”
元念卿摇头:“他要留在这,替我仔细盯着这个院子。你也告诉府里下人不要乱走,只在前面这些收拾出来的地方活动。内院之外,护院换班守卫,若有什么可疑的动静及时禀报。”
听他们提到听剑,白露才发现到这里之后就没见过听剑的人影,也不知道又无声无息地跑去哪里。
就在此时房门被扣响,外面传来听剑的声音:“主人。”
“进来。”
听剑应声而入,带上房门对元念卿道:“前后门从白天就有人盯,应该是知道你要来。”
元念卿像是早有所料,并不意外:“要进来吗?”
“没有,都是远远看着。”
“有能出去的路吗?”
“我找了两条:一条从西北角翻出去,外面是一片竹林,径直到大路,再往北走就是静塘县;一条从东墙翻出去,穿灌木丛进烟柳村。”
元念卿想了想:“距离静水最近的是哪条路?”
“烟柳村,进村就能看到静水河道。”
元念卿点头:“就从东墙走。”
和上次一样,元念卿和白露半夜起来换好衣服带上包裹,跟在听剑后面,等元崇将护院支开,接连翻墙而出。穿过茂密的灌木林,听剑将他们送至村外,才原路返回。
此时子时已过,正好到了八月初一。
元念卿得意道:“说了生辰带你出来,没骗你吧?”
时间算得那么准,白露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愁:“接下来去哪?”
“我们要沿着静水走,打听一位老者下落。不过今天先不想这些,开开心心玩一天再说。”
他觉得不妥:“一共出来三天,再减一天够用吗?”
“谁说一共出来三天,三天之后只是暂时回去看看情况,重新安排好还要再出来。而且——”元念卿说到这里隐去笑意,“我打算带你回趟清泉县。”
白露楞了片刻,恍然大悟道,“难道你已经查到我爹娘下落?!”
元念卿并没有肯定:“卷宗上有你父母尸身被领走的记录,我查了一下,应该是你父亲的同乡。”
听到这个消息,白露喜忧参半:“原来娘也……”
“你娘贞烈,早在抄家的兵丁赶到之时,就已悬梁随你父亲而去。”元念卿惋惜道,“其实你爹定的是从犯,罪不诛三族。抄家之后应该会和林家一样,奴仆按契约遣散或是充官,亲眷子嗣十二岁以上随官发配,十二岁以下贬入贱籍。所以你娘如果活着,也是要配发到苦寒之地,由官府出面婚配他人。”
“以我娘的性子,改嫁他人对她来说肯定生不如死。”母亲十分在意品性名节,不但以身作则,也处处要求他注重礼义廉耻。不过这些在元念卿面前反成了文酸陈腐,小时候时常笑他像个小老头。
“不管怎样,今天先把这些都抛下。”元念卿拉起他,“玩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