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白露怕元念卿乱来,担心地擡起头。
“怎么又变成你皱眉头了?”元念卿也揉揉他的眉心,“我没打算以身犯险,只是昨天有条好鱼上钩,正犹豫做成什么菜式,没想到今天太后就给我指了条明路。”
原来是和对方被叫走的事有关,他立刻凝神仔细听。
“罗尚秦服毒自尽后,他的眷属家仆也一并羁押在刑部受审。下面核查名单时,发现少了个账房先生。本来这种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查抄时趁乱跑走几个下人很正常。不过这个人不一样,他的名字也出现在了那本调换身份的名册上。”
他十分诧异,之前还以为名册上都是官员,谁知还有普通家仆。
“那个人名叫周文。这个名字很常见,京中同名同姓的随手就能抓出一大把,我一开始看见就没想过要查。只是因为它对应的名字十分特别,才留心记住。”
他好奇对应的名字能有什么特别。
“对应的名字叫林培钦,是林文亭长子丶太后长兄的名字。”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元念卿。
“还记得之前我提过林文亭的三个儿子暴毙而亡的事吗?”
他楞楞地点头。
“我刚听到就觉得这事不正常,因为那个人并没有治林家的罪,就算暗中查抄,林家的其他直嫡都没有死,他们应该也不必死。他们必须死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可能的理由太多,我没什么头绪。直到我在那本名册上看到了林培钦这个名字,才恍然想到,会不会是那三人不是本人,所以才必须要死?”
不是本人才必须死?他没明白其中的关系。
“和韩敬那种曾经长期在京外任职的官吏不同,林培钦早年随父入京,登科后在京任职,又是那个人的亲舅,在京中旧识甚多,假扮者扮得再像,也容易露出破绽。”
他缓缓点头,林氏兄弟就算不必死,也必定要羁押入京,到时候被人看破不是本人,事情反而会变得不利。
“当然这只是猜测,因为没有证据。那本名册除了人名没有别的讯息,不能证明两个名字之间的联系,自然也无法当做证据。”
所以元念卿就是这样怀揣众多看似无望的可能寻找证据,难怪会时常冥思苦想难以入眠。
“而当我得知罗尚秦家中消失的账房就叫周文时,立刻就在意起来。虽然对重臣改头换面成为账房先生的做法有些怀疑,但细想也不无可能。罗尚秦本就是个傀儡,那自然就要有操纵傀儡的人。以账房先生的身份暗中操纵,远比以位高权重的官员身份操纵更得心应手。”元念卿说到这里顿了顿,“所以我就决定先把人找到,再想办法验证。”
看元念卿的态度,应该是找到这个周文了。白露不禁想到,会不会是昨天……
“人上个月就已经找到,但却是昨天抓的。”元念卿的回答和他的猜想差得有些远,“他年过古稀本来就跑不远,从罗家出走后一直躲在京城郊外的一处道观里。”
上个月就找到,昨天才抓又是什么道理?
“因为昨天有位宫里的客人去找他。”元念卿问道,“你猜是谁?”
宫里那么多人,他不知道该往哪猜,茫然地摇头。
“给你个线索,你这几次见太后,有没有发现少了谁?”
太后?他顺着这个线索仔细回想,忽然想到他几次入宫,都没有见过妙琴!在离宫时妙琴跟太后跟得那么紧,回宫后却一次脸都没露,委实奇怪。
“看来你想起她了,就是妙琴。她是太后身边的女官,昨天去道观找周文,被羽林军抓了个正着。”
他戳了戳元念卿,不相信这事全都是羽林军的功劳,肯定有对方的主意在。
“是我出的主意。”元念卿大方承认,“找到周文的时候恰好太后在回宫路上的消息传来,我当下就觉得这是个验证身份的好机会。於是没有立刻抓捕周文,而是派人小心盯着,期间还放了一批无关紧要的罗家家仆,为的就是让他听到风声放松警惕。”
他不由得佩服对方反应迅速。
“太后回宫当天晚上妙琴就出了宫,她十分谨慎,没有直接拜访任何人,而是在外城住所待了几天,才开始到处走动。她见的人也很杂,官宦丶商贾丶伶人均在其列。本来她身为女官,私下去见谁没有限制,无论是拜访官员或是百姓,都无可指摘。就算知道她可能在暗中替太后传话,我也奈何不了她。”元念卿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可周文就不一样了,他是在逃的嫌犯,随时都能抓。与其孤零零地送进牢里,不如等到一箭双雕的时候再抓。”
听到这里,白露总算明白了整个过程。
周文如果真的是林培钦,那太后回宫之后必定要设法与兄长联系,就算自己不便出宫,也会让亲信代劳。
元念卿按兵不动就是在等这一刻,一旦有人与周文接头见面,就能借抓捕嫌犯之名一起捉拿。哪怕是平时动不了的女官,也可以顺理成章成为阶下囚。
“我的本意在验证周文是否就是林培钦,并不想刻意为难谁。不过太后用这种方式待我,不好好回敬未免显得礼数不周。她想杀人不见血,我就偏要放血给她看。”
他知道元念卿是真的恼了,那句“这里面的险恶用心远比对我下死手还可恨”也并非虚言。即便当初被太后追打到遍体鳞伤命悬一线,元念卿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憎恨。但这一次,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
他有心想劝元念卿宽心,又觉得不能开这个口。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死斗,任何无意义的心慈手软都可能为对手递刀。而且如果调换身份,有人用这种方式陷害折辱元念卿,他同样不会放过对方。
“你觉得我是坏人也没关系。”元念卿说完捧起他的脸,“但我不允许有人伤害你。”
他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思,只要元念卿好好的,什么都无所谓。
於是他在自己身上写了个大大的坏字,如果元念卿是坏人,他这么多年有样学样,也早已不是什么好人。
元念卿看见坏字果然笑了,露出久未谋面的小梨涡。他的心也一如既往地随之雀跃,如同阴云散去后沐浴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