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启程当天的天气不算好,北风吹得人脸颊生疼。车队按计划离开别苑,一路向南去往幽州。
元念卿的车上准备最全,铺了皮褥丶挂了椒帐丶备了暖炉,还有白露贴身倚靠,也不至於觉得太冷。
在龚州境内还算平顺,一靠近幽州湿气渐浓,元念卿的精神便开始不济,白天昏昏沈沈,夜里又睡不踏实。
白露用药帮忙调养效果有限,也只能盼着早点到幽州安顿下来,再用针试试。
好在进幽州之后风不再那么急,也没赶上雪,车队的速度反而比在龚州快。虽然拖慢个三五天,但离宅邸也不远了。
到达的前一天车队来不及赶到静塘县的官驿,元念卿一心想着转天就能到地方,便命人在沿途村落里随便找了个店铺。
不过几个车夫沿途留意一路,都没见到什么店铺,直到天快黑时才在路旁发现一家破旧的小客栈。
元崇拿不定主意,回来问元念卿的意思。
元念卿强打精神问道:“到府邸地还需要多久?”
“怎么也要四个五时辰。”
四五个时辰车上的人能坚持,但拉车的马匹肯定不行,万一半路走不动更麻烦,他不想冒这个险:“就先在这忍忍,大不了明天早点启程。”
元崇得令跑去安排,问过店家没有别的客人便将整店包下,等房间打扫干净生好火才过来接他们下车。
小店确实挺破,院子里一共才五六间简陋木屋,泥砌的院墙还塌了半面,正顺着缺口往院里面灌风。
屋子里面更是简陋,一张竹桌两把竹凳,竹榻上连挂帐幔的地方都没有,和直接睡床板差不多。换做平时他并不会就此嫌弃,但此时天寒地冻,看见这番景象便开始觉得冷。就算春玲和小侍女们把车上取暖的用具全搬过来,仍然暖不起来。
白露十分担心,将人安置到床上就要去熬药。
“告诉厨房我不饿,不用准备。”元念卿窝在被子里懒洋洋地说。
白露知道他没胃口,但空腹没办法喝药,於是让厨房熬些清淡咸粥,哄着喂对方喝下半碗。
“真是怪了,往年冬天我也没像现在这么不中用。”他以前觉得安陵的冬天已经够冷,如今见识到龚州和幽州的冷,才知道是自己没见过世面。
白露经历过京城冬天,对此并不意外,而是觉得安陵的冬天比别处都暖。大概是因为东北方有高耸的乌脉,西北方又有险峻的巴陵山,安陵在这两者之间,冬天基本不会刮风,反而是春夏从南边来的风会急一些。
元念卿冬天大多在侯府,更加不会遇到真正的寒冷。
元念卿握住他的手奇怪道:“你怎么还那么暖?”
他也顺势包裹住对方的手,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够传过去。其实并非他暖,而是元念卿太容易冷。他们那辆车可以说准备完全,换做一般人都不会觉得冷。
他也问过侍女们,其他马车会不会冷,大家都说车里垫了厚絮,只要帘子盖得严实就不冷。只有车夫们辛苦些,不过轮换的人手足够,算下来单人在外面的时间都不长。
“今天是三九第几天?”
白露比了三根手指。
“才第三天啊……怎么像是已经过了九天。”
他不禁苦笑,帮元念卿掖好被角,估算着熬药的时间,起身出去端药。
春玲正在外面帮忙看火,见他出来指着药炉点点头。他掀开盖子看了看汤色,也觉得好了,便起锅将汤药倒进碗里。
刚倒到一半,元崇急匆匆跑过来:“娘娘,有位家院不知何故脸色忽然不对劲,府里的大夫没跟着,您能不能给看看?”
他立刻点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春玲,随元崇去了下仆们住的地方。
下仆们住的房间更是简陋,里面两张只有床板的通铺,床上的铺盖都是车上带的。元崇所说的那位家院已经被擡到床上,正蜷缩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白露借来油灯仔细观察对方面容,硕大的汗珠挂在脸上,嘴唇暗紫泛白,眼白却是通红,双手不断在胃部附近撕扯,应该是觉得难受。
他赶急摸了摸脉象,杂乱无章忽快忽慢,显然是中毒!
他顿时脸色大变,想了想示意众人将人移到床板边上,拔下头上发钗,用力刺在家院的前臂上。不多时对方干呕几下,猛一个翻身吐了出来,然后颓然倒在床上,神色也随之平覆下来。他去看了看吐出来的东西,一滩粘稠中能依稀看到米粒。
元崇见他盯着秽物看,不解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他指了指家院又指了指嘴巴。
“您问他刚吃过什么?”
他点头。
元崇也不清楚,旁边另一位家院站出来道:“回娘娘,刚刚厨房剩下些咸粥,他见了就找管事的讨来喝。”
白露一听咸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双手比成圆形急切地看着对方。
家院没看懂,元崇则心下了然:“娘娘问你他喝粥的碗还在吗?”
家院点点头:“应该还在厨房,我这就取来。”
白露根本等不及,直接跟去厨房,喝粥的碗还没有洗,里面残留的粥和给元念卿喂的一样!
他只觉得两眼一黑,勉强稳住脚步便丢下碗往回跑。还没跑到屋里就听见里面一声男子惨叫,震得他肝胆俱裂。其他人也被惨叫惊动,元崇连忙让侍女们将他扶开,带人冲了进去。
此时屋里却异常平静,元念卿安稳地坐在床上。床边站着听剑,手里捏着一名黑衣男子的头。
“我留了活口。”听剑将已经昏厥的黑衣男子丢给元崇,“不过下巴摘了,记得查他后牙有没有毒囊再装。”
元崇立刻明白过来:“刺客只有这一人?”
“后院墙外还有个死的,黑衣只有这两个。”
元崇点点头,看向元念卿。
“我没事,你们先去把尸体收拾了,另外店家和夥计也抓住看紧,明天一起带上了路。”
元崇领命带人离开,白露便急不可待地来到床边查看。
“怎么像是要哭的样子?”元念卿摸摸他的脸,“谁欺负你了?”
他翻开手掌写下一个毒字,然后指向还摆在桌子上的粥碗。
元念卿疑惑道:“有人下毒?”
他连连点头,眼泪都快急出来。
元念卿却劝道:“你先别急,好好看看我像中毒的样子吗?”
他呆呆地端详对方气色如常的脸,和刚刚痛苦倒床的家院完全不一样,於是摇了摇头。
见他仍是满脸悲苦,元念卿又主动递上手腕:“要不要听听脉?”
他摸上去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异常。
“我没事。”元念卿将他揽进怀里安慰道,“你都亲眼看见了,这不都好好的?”
他这才放松下来,牢牢将人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