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听剑回来见他们都已经躺下没有再叫,独自吃完饭让夥计收拾下去,自己也早早睡了。
白露虽然和元念卿依偎在床上,但几乎没怎么睡,满脑子都是缘卿和所谓的尸蛊。他劝对方不要胡思乱想,却止不住自己的念头。
听剑说的是死婴,可元念卿是活的,就算活得艰难,仍然是活的!
然而元念卿为什么活得如此艰难?为什么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为什么不怕毒药?难道真的是因为天生就不是寻常人,因为注定活不长……
心中的恐惧疯狂滋长,身体明明是暖的,却不由自主地发抖。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耗到天快亮才睡着,待到醒来时,元念卿已经起身,和听剑继续读缘卿的记录。
“饿了吗?”元念卿见他起来问道,“我在炉上温了碗粥,配粥的小菜也没让夥计收,你要是想吃别的我帮你叫。”
他摇了摇头,直接用凉水洗了把脸,之后急匆匆把粥喝了,坐到元念卿身边拿回对方手中的纸笔。
元念卿不忍心他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帮忙:“你要不要再歇歇?”
他执拗地摇头:“你都不歇,我有什么可歇的。”
元念卿知道劝不动,也不再多说。
三人又花了四天总算将文稿都转为官话,后期缘卿也在记录中明确提到,尸蛊已经能感觉到脉动。
白露读完这份记录五味杂陈,对元念卿来说这是一份沈重的身世,而对缘卿来说,这是一份长达五年的折磨。
即便如此,记录下详尽症状的缘卿没有放弃任何机会,一直在想尽办法尝试。不过当确认无力回天时,便在最后留下一句“愿你我总能活一个”。
元念卿读到最后也深受震动:“看来他找到方法让我活了下来。”
听剑还是怀疑:“我没听说过尸蛊是活的。”
元念卿道:“你都是听说,或许告诉你的人也未必知道其中细节。”
听剑却十分笃定:“说这些的是巫祭的人。”
元念卿吃惊道:“你见过巫祭一族的人?什么时候?”
“八岁,我被抓就是要送去做人牲。”听剑说到这里摸了摸腰间佩剑,“他们给我吃了药,眼前是黑的也没力气。只有耳朵是好的,听得到他们说话,还有后来有人杀进来的声音。”
听剑竟然也差点儿做了人牲?!元念卿和白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元念卿才缓过来问道:“这么说暮峡关大战之后,巫祭仍未被彻底剿灭?”
听剑点头:“一直有残党,经常暗中抓人试药。不过他们做人牲的办法好像不对,在我之前的男孩都是放进尸蛊就死,来不及喂毒。”
白露有些在意:“做人牲的都是男孩吗?”
听剑点头:“他们说只要七到十岁之间的男孩,越健康越好。”
元念卿又问:“准备对你下手的那些巫祭都死了吗?”
听剑摇头:“后来我眼睛恢覆看到四具尸体,但前后听过说话的声音大概有七个。从那地方跑出去的时候,路上也没见别的尸体。”
白露难以想象当时情景:“你就这么一个人跑走了?”
听剑回忆道:“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他们被关在别处的笼子里,死尸上正好有钥匙,我就打开笼子和他们一起跑走。”
“那杀了那些巫祭的人呢?”
听剑摇头:“我没见到,也不敢留着,恢覆些力气又能看见之后,就一心想逃走。”
白露不禁暗自佩服元念卿和听剑,一个面对自己的身世波澜不惊,一个从小就能机敏地死里逃生。反观自己,一点打击就哭哭啼啼,实在太不像样。
他苦笑道:“跟你们比起来,我的经历根本不足为道。”
“干嘛跟我们比,要比也要跟和你家境相仿的人比。”元念卿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正因为时局动荡,朝廷人心涣散,就算和你家境相仿,身世坎坷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他赞同地点头,如果不是林家在朝中一手遮天,父亲他们也不会暗中集结反抗,被对方趁机陷害。而那些和他一样被抄家的孩子,命途不会比他更好。
“不管怎样,我们这一趟收获不小,而且多亏听剑才能破解缘卿留下的文稿。”元念卿转向听剑,“该赏还是要赏,这次你想要什么?”
见对方盯着佩剑,元念卿嫌弃道:“你不会还要做剑鞘吧?”
听剑摇头:“我想跟着你。”
“啊?”元念卿没听懂,“你现在不就跟着我?”
“不是现在。等回京,你出门的时候,我想跟着。”
元念卿对这个要求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欣然点头:“行,回京之后我出门就带上你。”
转天三人终於启程,按原路返回宅邸。
路上元念卿和白露时不时就拿出记录翻看,不过两个人在意的地方却不一样。元念卿着重看日期丶身体变化这样的细枝末节,而白露则着重看对症用药用针的方法,看过还会相互讨论,以便寻找自己忽略的细节。
也不知道是听剑的经历太令人震惊,还是缘卿的记录让人难以释怀,白露反而能够平静地面对元念卿的身世,以及这个身世所造成的病症。
他之前以为他和元念卿最难,但如今细想身边的这些人哪一个不难。无论是心思难猜的皇帝丶一心覆仇的太后,还是医者难自医的缘卿丶几经生死的听剑,就连身边那个四个吵闹的小侍女,也各自有各自的难。
没有人能从眼下的混乱动荡中脱离,这大概也是元念卿甘愿迎难而上,坚持要查清真相的原因之一。
元念卿看出他不似之前心神不宁,神情也沈稳许多:“在想什么?”
“在想你。”
元念卿一听连忙靠在他怀里:“这可不得了,我现在就来替你解相思。”
“不是这个意思。”他嗔对方一眼,但还是把人搂住,“我就是在想,你为什么一点也不震惊难过,还能心安理得地反覆看这些文稿?”
“大概是知道这些对我没什么影响。”元念卿抚上他的脸,“尤其是你,为我掉那么多眼泪,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哭得那么狼狈,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因为我很贪心,想要你的喜欢和笑容,也想要你的气恼和眼泪。”元念卿舒心地窝在他怀里,“你的心是我的,你的喜怒哀乐也得是我的,那些不会折损你对我心意的事情,我全部不在意。”
白露的脸顿时红了,同样一番话别人说来只会觉得巧言令色,但元念卿说来却心动不已。
自己又何尝不是,喜欢元念卿的聪明才智,也喜欢小泼皮的撒娇耍赖,就连那些巧舌如簧的歪理,只要是对方说的他都爱听。
无论怎样的坎坷艰难都改变不了这份心意,如今他更是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他本打算也说些话回应,谁知听剑忽然掀开车帘。
“前面倒了个人,要不要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