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回来后,林韵诗就开始收拾行李。
明天就要启程了,今晚还得去见见那些朋友。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轻轻叹了口气。
"小姐,"小玉在门外说,"周少爷他们都在书店等着了。"
德明书店的密室里,十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
烛光映着每个人脸上的不舍。
"林小姐,"吴晓帆递过一本《新青年》。
语气里不复初见时的尖锐,"这是我们第一次辩论的那期,您留个纪念。"
"你们啊......"林韵诗接过杂志,
"说起来,要不是那次吵架,我也不会这么快去码头看看。"
"结果您真的做到了。"周子琪笑道,"工人们现在都说,林家的码头是上海待遇最好的。"
"这才哪到哪。"林韵诗摇摇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好了,"荣修白敲敲桌子,"别让林小姐太伤感。"
"谁伤感了。"林韵诗瞪他一眼,"我这是在思考问题。"
"那位何学长说,"吴晓帆突然说,"到了伦敦记得找他。"
"放心,"林韵诗冲大家眨眨眼,"革命的火种,在哪里都能燃起来。"
一阵沉默。
"好了,"荣修白站起身,"时候不早,该送林小姐去顾家了。"
"等等!"吴晓帆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诗集,"我们都在上面签了名......"
"你们......"林韵诗接过诗集,翻开扉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祝福。
从密室出来,夜风微凉。
"真是舍不得他们。"林韵诗抱着书,轻声说。
"放心,"荣修白淡淡一笑,"他们都很好。"
..........
...................
顾家的灯还亮着。
"你这死丫头!"顾映雪一把抱住她,"这次要不是听荣公子说,我都不知道你要走了!"
"这不是来了嘛。"林韵诗笑着拍拍她。
"坐下说。"顾映雪拉着她进屋,"荣公子也请进。"
"不了,"荣修白摆摆手,"我去外面等。"
"你啊,"顾映雪给林韵诗倒茶,"自从上次沙龙后,再没见你参加过这种场合。"
"最近太忙了。"林韵诗抿了口茶。
"忙着改良码头?还是......"顾映雪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别打听了,"林韵诗放下茶杯,"说说你吧,最近......"
"少转移话题!"顾映雪瞪她,"荣公子那么优秀的人,你就这么扔下他跑了?"
林韵诗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的傻妹妹,"顾映雪捏她的脸,"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我......"
"行了,"顾映雪摆摆手,"我知道你有自已的打算。不过,总要给人家一个承诺吧?"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去吧。"顾映雪推推她,眼里带着笑意。
林韵诗走到院子里。月光下,荣修白正立在梧桐树下。
"明天就走了?"他没回头。
"嗯。"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等你回来。"
...........
..........................
回到家已经很晚,林韵诗却没有睡意。
她摩挲着颈间的玉坠,脑海里浮现出今晚道别时的一幕幕。
"小姐,该休息了。"红姨轻轻推门,"明天一早还要去码头。"
天还没亮,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小姐,到码头了。"
林韵诗深吸一口气。
早晨的码头已经聚集了不少送行的人,船笛声远远传来,穿透晨雾。
"韵诗!"沈月华一看见她就快步迎上来,"围巾带了吗?听说英国很冷......"
"带了带了,"林韵诗笑着应付,"母亲昨晚检查过三遍了。"
林志远站在一旁,难得没有板着脸:"船票和护照都收好了?"
"在这儿呢。"林韵诗拍拍手包。
"老爷,"红姨插话,"我帮小姐检查过了,该带的都带了。"
林韵诗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黄明达带着几个工人代表走来。
"林小姐,"老张头递过一个包袱,"这是大伙儿给您准备的......"
打开一看,是一件蓝布工装。
"您不是说想要一件吗?"老张头不好意思地搓手,"大伙儿专门找裁缝做的......"
林韵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林志远挥挥手,"都散了吧,别耽误开船。"
"等等,"沈月华突然说,"韵诗,过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这是......"
"够了够了,"林韵诗赶紧推辞,"母亲的压岁钱都还没用完呢!"
"这不一样,"沈月华强塞给她,"这是你外婆留给你的......"
"船要开了!"有人喊道。
林韵诗看看手里的包袱,又看看父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去吧。"林志远轻声说。
沈月华拉住她的手:"到了那边记得写信......"
"好。"
"别跟着那些洋人学坏......"
"知道了。"
"天冷就多穿点......"
"母亲!"林韵诗忍不住抱住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就你嘴硬,"红姨在一旁擦眼泪,"明明刚才在家还......"
"红姨!"林韵诗瞪她。
船笛又响起来。
"快上船吧。"林志远推推她。
林韵诗转身往船上走。
踏上甲板的那一刻,晨雾渐渐散去。
码头上的人影变得模糊,只有船笛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
"小姐,"船员提醒,"该进舱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码头的方向,转身走进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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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3房到了,小姐。"
船员引着林韵诗走进舱房,是个不大的单人间,靠近甲板。
"不好意思,头等舱已经订满了......"船员有些不好意思。
"这就很好。"林韵诗环顾四周,阳光从舷窗照进来,照亮了角落里的行李箱。
收拾好行装,她走上甲板。
轮船已经缓缓驶离码头。
远处的龙门路百货、英商银行...纷纷褪去了平日的巍峨,变成了巴掌大的剪影。
"小姐,这是刚刚有人让我交给您的。"一个船员递来一封信。
林韵诗打开信封,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伦敦肯定没有德明书店的红茶好喝。等你回来,我请客。"
她不禁莞尔,正要收起信,却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会有人会在码头接你。记得,见到他要说'上海的夏天比伦敦长'。"
原来已经安排好了接应。
她靠在栏杆上,海风吹起她的发丝。
突然,她看见远处的防波堤上,似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背对着阳光,金丝眼镜在晨光中闪着微光。
"这位小姐,"船上的洋人水手用生硬的中文问道,"第一次出远门吗?"
"是啊。"她收回目光,微笑道。
"别担心,"水手指了指远处,"很快就能看到新的风景。"
"我知道。"她摸了摸颈间的玉坠。
水手吹着口哨离开了,林韵诗又往防波堤望去,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港口附近还有几道若隐若现的目光。
或许是山田的人,或许是陈家的眼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从衣袋里掏出那张伦敦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上面印着庄严的校徽。
"小姐!"船员又走过来,"船长请您去餐厅,说是要给第一次远航的客人饯行。"
"好。"她将通知书收好,转身往餐厅走去。
身后的海风渐起,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舱房里,她的行李箱安静地躺在角落。
一段旅程结束了,另一段旅程,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