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柳绿江南岸,暮春时节。
已近黄昏。
雪白佛衣少年放下手中最后一卷书,放回原位之后,走下了这座待了近半年的素心楼。
门槛边,白衣少女昏昏欲睡,对着门槛不住磕头。
这便是一直守候在此的红妩鸾,生怕别的女子近身孟希言。但就她就这么一个守法,怕就是孟希言什么时候被抬走了她也不会知晓。
孟希言,摇摇头,无奈一笑。这傻姑娘,还真是傻的不着调啊。
咚!
孟希言随手给了少女一个板栗,将她叫醒,而后推门离开,声音兀自流传下来,“走了。”
“诶呦~孟希言你是不是有病?”红妩鸾猛地从梦中惊醒,伸手捂着脑门。
孟希言没有回话,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三层楼。
“诶!你给我站住……”红妩鸾眼看孟希言已经走远,也赶紧整理了一下着装,立马跟了上去。
……………………
齐江学院门口。
两道白衣身影缓缓走来,如同一抹亮眼的白,将黄昏时刻的画卷点划拉开了一线光明。
齐江门口,早已有几人静静等待。
一位血衣男子立在中位,尹光侧立其旁,王邪又次之。此外,还有十数甲士在一旁静立,如同一道乌金钢铁防线,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他们已经等待了许久,更准确的说,是自早晨就已经等在这里了。
王邪的目光往齐江学院里瞟了又瞟,面色渐渐变得有些怀疑与焦躁。至于尹师长,则是有些怅惘。
最后的血衣男子,反而是最平静淡然的那个人,仿佛一株苍松,静静地站在那里,眸眼深沉。
气氛有些凝重,没有人说话。周围落针可闻,甚至偶尔有军士喉咙滚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沓~沓~沓~
暮色中,清脆的脚步声传来,两道白衣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两人的出现,让众人如释重负的同时又疑惑不解。
如释重负的是,那个少年终究还是自己走出来了,云刀军区便不必与齐江学院有任何冲突。
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又多了一个女子,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应该只有那人一人才对。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尹师长喉咙滚动,心中的无数心念,最终到了嘴边却凝聚这么一句话。
“尹师长为何就不肯多信小子一点呢?”孟希言摇摇头,从尹光身上收回目光,最终看向血衣男子,拱手一拜,“晚辈孟希言,拜见血衣侯。”
与此同时,孟希言身旁红妩鸾学着孟希言的模样,同样拱手一拜,“晚辈红妩鸾,拜见血衣侯。”
血衣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少年,这位名动大明仙朝的素衣侯,明字天榜之上唯二的明天子。
当然,孟希言也没有惯着他,作为晚辈该有的礼仪之后,便直起身躯,带着红妩鸾绕开众人,一马当先走向云刀军区。
血衣侯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无论是修为,地位还是品德,都值得孟希言这一礼,足以让孟希言诚心诚意一礼。但是,也仅此而已。
他为王侯,地位同样不输于此人,该有的敬畏与面子已经给足了,其余的,便都一边去吧。
将死之人,而且还是被眼前一帮人直接或间接拉入局中之人,想来对执棋者怎么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感。
虽然,云刀军区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极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极为客气。但孟希言并没有因此就感恩戴德,毕竟,再美的面具,也终究只是面具;再娇艳的花朵,若果是由血液浇筑出来的,也遮挡不了其嗜血的本性。
“你的修为?”
便在这时,这位久经沙场的血衣侯打破了沉默,他没有在意孟希言的行为,而是对他的修为状况极为感兴趣。
同样,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尹光等人的好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素衣侯是真正地失去了修为,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没了。”孟希言随意回答,言语中满是淡然。
“那可惜了。”血衣侯摇摇头,而后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行人在原地。
云刀军区中,血衣侯回到一处殿宇,来到一处案几之前,取出一个谱牒,提笔一勾。
红砂划过,孟希言的名字从谱牒最上层被划去。
………………
对着血衣侯的这一声叹息,在场几乎所有人面色大变,唯独除了两人。
孟希言与红妩鸾。孟希言不在乎,是因为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自许久以前,他就已经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红妩鸾不在乎,则是无所谓的不在乎。在她看来,别人怎么看孟希言,都只是别人,只要她自己看着顶好就可以了。
摇摇头,孟希言瞥了尹光一眼,而后便兀自往云刀军区走去。
通往葬神崖的路,并不近,一点都不近。若是不借助传送阵,仅凭他和红妩鸾以修士之能,哪怕如今红妩鸾已经踏入了心相二梦,可以飞遁的情况之下,依旧需要数月。
数月时间,等孟希言赶到,莫说是赶上葬神崖开启,倒时候怕是都已经关闭了。
不过,说起来修为,红妩鸾的心相二梦难,却是分外严重,让孟希言都有些担忧。
心相七梦,对应人之七情,一梦一难,一梦洗一心,渡得过,则是七窍玲珑心,渡不过,则是沉沦幻境,浑浑噩噩一生。
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之难,是修士踏入修行之后的第一个坎,是第一个难关。
红妩鸾的喜之难,最容易之难,却让红妩鸾沉浸了许久,期间一直看着他傻笑,一度让孟希言极为害怕。
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是真的没有反抗之力。
而她的怒之难,却是极为困难,她整整被困了五天五夜才从怒之幻境醒过来。
期间甚至还几次出现过修为跌落的状况,甚至隐隐有心火诞生,还是孟希言以禅心佛衣的清心功效,几次为她抚平心境才得以平静下来。
如此情况,想来与其幼时经历渊源颇深,造成了其内心的一些障碍。
前两情尚且如此,孟希言对此女未来的几梦颇有些担忧。但对此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黄昏无灯,人将行。
收回思绪,孟希言最后看了一眼齐江学院,轻轻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一旁,红妩鸾眼神一变,她很清楚孟希言在等什么。齐江学院,能让他等的人,也就那么两人。
她是一人,另一人,便是那位齐江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