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共餐
许岁祈看着眼前开得烂漫的淡粉玫瑰,只觉得那淡粉也染上了自己耳尖和脸颊,可转眸看向应徕一丝不苟的职业装,一时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
应该是参加什么活动时别人送的吧。
许岁祈平覆一颗本来怦然的心,正欲开口寒暄,应徕便已牵起许岁祈一只手腕,将那束花放入其臂弯。
虽动作带着几分亲昵,只是人却微偏着眸,声音还是听不出什么感情的平缓:“这是送给你的。”
“怎么突然……”
许岁祈不知所措地环着一束花,柔软的花瓣伴着露珠擦碰着因练功而沾着汗的肌肤,本来应带着汩汩的凉意,许岁祈却莫名觉得心被烫了一下,只好低头接过一句。
“谢谢。”
应徕只是微微一笑,没有镜片遮掩时双眸里的情绪比平时分明,如今其眉眼正敛着几分笑意,一只手抵着玻璃门道:“去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啊……好。”
许岁祈楞楞地应了一声,不敢让应徕等太久,看见应徕自然而然地接过捧花,便立刻回到练功室旁的更衣间收拾东西。
等将身上的练功服换下,许岁祈斜背着背包,一只手还慌忙地梳着被套头t恤弄得有些炸毛的头发,脚步却不敢停,快步往更衣间门口走去。
只是看见更衣间外的长凳那个身影时,许岁祈脚步一顿。
应徕不知在想什么,双眼出神地望着窗外,一头乌黑的长直发被散落在窗边的夕阳铺上一层淡金,让原本稍显肃穆的形表笼上格外的柔和与乖巧。
随之许岁祈只觉得内心也被那股柔和填充,她见惯的是夜晚里只有昏暗灯光照亮的走廊还有空无一人的长凳,习惯的是孤身一人听着自己的脚步回响。
这是第一次她匆忙奔出,为的不辜负别人的等待。原来有人等待时,一颗心就如同被快乐的冲动充斥,许岁祈真的很想再不管不顾些,再奔得快些,奔到应徕面前。
可许岁祈最终还是没奔过去,只是渐渐地放慢脚步,轻声提醒:“我好了。”
应徕闻声偏过头,捧着花走过来,在许岁祈面前几步顿住,再次郑重地把花放在许岁祈臂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窄小的楼梯,彼此没有谈话,只有逐渐同频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随之涤荡的还有淡淡的花香和飘远的思绪。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心情不好?还突然找我吃晚饭?”
其实按照如今的交易,应徕想让她做什么,她都没立场过问缘由,只是许岁祈不知自己怎的,突然真的希望这只是她们如同朋友一般,这是一场不掺杂任何交易的等对方下班,一顿很纯粹的晚饭。
许岁祈微低着头开口,满怀心思地望着怀里随脚步乱颤的花朵,眸光流转间忍不住在一个转弯时,擡眸望向跟在后面的应徕,这一望,却跟应徕的目光撞个正着。
应徕低垂着凤眸,平若工作时下属不敢对视的一双眼,如今敛着几分直白的理直气壮:“你不联系我,所以我难过。”
“不是的……”
许岁祈立马停住脚步,仰头看着依旧在下楼梯的应徕,立马开口解释,可恰当的理由楞是无法述之於口。
她确实没主动联系过应徕,不知以什么话题开口,不知时间恰不恰当,总有很多思虑横亘在勇气前。
应徕见许岁祈又一副紧张不知所措的模样,本来佯着绷紧的嘴角一松,双眸闪过一丝无奈,最后站定在许岁祈所站的上一个阶梯,一只手忍不住揉了揉许岁祈头顶有些蓬乱的碎发。
声音也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
“我不想继续难过,所以我主动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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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宾利一路开到附近的综合商场的空中车库,应徕拿过一辆购物车,却是先去了三楼的家居区。
许岁祈跟在一旁,望了一眼摆在眼前的各色家具,欲言又止地看着饶有兴趣环顾四周的应徕。
应徕推着购物车在厨具区停下,看着许岁祈疑惑的眼神,轻咳了一声:“家里没有餐具,得现买一些。”
许岁祈:“……?”
许岁祈有些失笑,不禁起了调侃的心思:“我记得你的时间表可是事无巨细,怎么生活倒像是心血来潮,毫无准备的样子。”
“工作上的事必须要理智,可生活这不同於工作,我更相信心血来潮带来的意外惊喜。”
应徕看着许岁祈,眉眼带着从容的笑意,虽嘴上说着意外和心血来潮,可偏偏让人觉得一切都运筹帷幄,似是乘风破浪的船长,能把握住未知的风浪,也能把握住一颗捉摸不透的心。
“选一套你的专属餐具吧,我的大小姐。”不等许岁祈做过多反应,应徕便拉着许岁祈到摆放着餐具的展示柜前道,“我想未来会有很多机会可以用上。”
许岁祈闻言意动,看着各色精致的餐盘正准备开口,又被应徕的补充打断:“不能说我都可以。”
应徕知道许岁祈从前是个多不将就的人,她不愿听到从许岁祈口中说出客套的应付。
许岁祈也没准备跟应徕拗,只好失笑点头,挑了一套淡蓝色瓷餐具,又选了个瓷白水杯,应徕才满意地点点头。
等买完餐具,两人才到商场一楼的蔬果熟食区采购食材,一路开到应徕位於那琴港岸的顶层公寓。
从独立电梯通上二十层,一打开门锁,映入眼帘的便是客厅处的落地窗,如今已是晚上八点半,可夜幕却被车水马龙和远处大厦的星点灯光点亮,
可对比窗外的景色,应徕家中的装饰可谓之随意简陋,只一张暗棕色的真皮沙发摆在客厅中央,旁边摆着胡桃色不规则茶几,半开放式的厨房里许多用具甚至还包裹着塑料纸,看着完全不像有人生活过的模样。
应徕把买来的物什放在一旁,蹲下身子从鞋柜中拿出一对新拖鞋递给许岁祈:“抱歉,我其实没怎么回这里住过,但日常都有人打扫。”
“谢谢。”许岁祈接过拖鞋换上,“不用抱歉,今天算是我打扰你了。”
应徕听见许岁祈又开始习惯性地自我反省,暗叹了一口气,板着脸揽住还拘谨站在玄关处的许岁祈的肩膀,直把人拉到沙发处。
许岁祈在柔软的沙发一陷,随之目光触及到应徕矮下的身影,已经那双似是沾了春雨般有些绵绵的眼神。
“不用抱歉,没有打扰。”应徕亮出腕表,指着上面的时间,“是我抱歉才对,这里的公寓离你工作的地方很远,让你饿肚子这么久。”
应徕说完便起身往厨房走去,簌簌水声响起,随之许多塑料纸也发出堆叠的哗啦声,把应徕的声音衬得影影绰绰:“最快半个小时内我就能做好。”
许岁祈回头看见应徕已在厨房中忙活,立刻站起身来往应徕走去:“我也来帮忙吧。”
应徕略微擡眸,看见许岁祈走近的身影,只把手腕向许岁祈伸去:“那能帮我把袖子挽上来吗?”
手腕处牛油果绿色的袖子边缘已被水花浸成墨绿色,几滴水珠沿着袖边滴在应徕的手背上,许岁祈从善如流地一手拖住应徕的手腕,另一只手拈开纽扣,把应徕的衣袖往上挽。
只是把袖子拉到臂弯处时,许岁祈忍不住噗嗤一笑,把自己的手背与应徕的手背靠在一起擡眸道:“你现在居然比我白多了。”
许岁祈前段时间因为乡村支教晒黑了不少,手背和手臂形成了鲜明色差,仿佛是一块牛奶和巧克力味双拼冰淇淋。
应徕侧眸看见许岁祈眉目含笑的模样,不知不觉也唇角微勾,声音也带着几分轻俏:“你做乡村支教多久了?”
“嗯……去实地的话大概两年吧?”许岁祈帮忙挽好袖子后,又自然地去洗米煮饭,“其实大学的时候就有资助几名乡村女孩读书,现在她们应该都已经读大学了。”
应徕点了点头,却莫名想到有一年在国外上学时,高慧思在给她发完新学期的学费后,特意打电话来跟她询问建议。
当初许岁祈拒绝应家任何学费和生活费资助,上大学的所有费用都由自己承担。高慧思几次三番都想让许岁祈不用这么辛苦,却只是被许岁祈一笑含糊而过,无奈之下高慧思只好问应徕怎么办。
而彼时的应徕与许岁祈关系降到冰点,只想逃避任何有关许岁祈的事,因此面对高慧思的询问,只是冷淡敷衍过去。
应徕无法想象许岁祈究竟要对自己的生活支出多严苛,才能在自理学费和生活费以外,还另外资助乡村女孩。
“很辛苦吧?”
应徕忽然问道。
“嗯?”许岁祈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应徕,在触及那灼人目光时便下意识回避,“噢……相比起辛苦,看她们能顺利上大学的满足感更令我铭记。”
“……你准备弄什么菜呀?”
许岁祈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应徕手中腌好的牛肉,连忙转换话头。
应徕看出许岁祈的心思,也没继续谈下去,顺着许岁祈的话笑道:“芥兰炒牛肉和蒸肉饼。”
应徕边说边打开已经在蒸饭的电饭煲,将超市买来的已经绞好的猪肉与马蹄混好装在碟子里,再把蒸碟和蒸架放在电饭煲里。
许岁祈看着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望向应徕的双眸明亮炯炯:“我还以为你到国外读书,更擅长做的是西餐。”
“没办法。”应徕悠悠摇头,平时冷淡的眉眼在缭绕的水汽中染上几分烟火气,“我是铁杆中国胃。”
“我还有更擅长的。”
把肉饼蒸上后,应徕备好芥兰同腌制好的牛肉,从橱柜里拿出崭新的锅放在磁炉上,在锅热起来时倒上油和蒜蓉,劈里啪啦的香气一下子涌满整个厨房。
油花也随着香气在锅里迸溅四溢,应徕从容的笑一下子僵硬起来,指尖连忙把火摁小,可油花却依旧不停歇,迸在应徕的衬衫和手臂。
手工定制的高支纱衬衫上留下明显的油污点,虽对应家来说这样的衬衫就算一天一换也不在话下,但应徕从来没有挥金如土的习惯,只扭头对许岁祈道:“能帮我在旁边的橱柜找件围裙吗?”
许岁祈闻言立刻翻找橱柜里的围裙,望着不曾停歇的油花,连忙对应徕说:“我帮你穿上吧。”
应徕正把牛肉倒进锅里,手中的铲在锅里乱翻着,无暇分出格外心神来,只微微侧身对许岁祈道:“好。”
许岁祈举高手把围裙挂在应徕脖子上,把两边的绑绳拉到应徕后背,按照自己的习惯将绳子交叉后再绑在前腹处。
这样一来,许岁祈整个臂弯几乎是环抱着应徕,应徕因慌忙翻炒而在臂弯里乱动,后背时而撞上许岁祈前胸,那绳子几次三番才成功绑上,许岁祈乱动的不仅是应徕,还有胸膛里灼热的心。
明明在指导学生时抱过许多女孩,可许岁祈唯有这一刻才觉得心脏莫名怦然,不知道是因为那油花过於嚣张,还是因为担心应徕被油溅伤。
许岁祈不知道。
直到两道菜新鲜出锅,许岁祈还是不去想明白,只把一颗心异常的躁动在无人知晓处慢慢压制住。
等真正坐上餐桌时已经九点多,应徕和许岁祈没有多说话,就如同熟稔的亲人吃的第无数顿饭一般,一个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找好影片,另一个为两人盛好米饭。
“算是挺久没炒菜了,将就着吃吧。”
“不将就,我觉得很好吃。”
许岁祈夹了一片牛肉吃下,真心赞叹道。
可许岁祈本就因为常年跳舞保持身材,胃口极小,而应徕吃了油烟没什么胃口,最后饭碗见底,却还剩下一小半肉饼。
应徕见许岁祈已经把碗筷放下,一时意动,微挑起眉笑道:“不能浪费,我们剪刀石头布,赢的人选大冒险,把剩下的肉饼吃完,输的人选真心话,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许岁祈有些讶於应徕的提议,还没来得及说愿不愿意,就已经听到应徕开口。
“石头,剪刀,布。”
应徕伸出布,许岁祈听着口令下意识出了拳头。
应徕晃了晃手,舒朗的眉眼里挂着幼稚的笑意:“我赢了,我吃肉饼,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
许岁祈看着应徕有些得意的模样,又无奈又不服气地微瘪着嘴:“怎么能没经过选手同意就开始游戏……”
应徕却不给许岁祈反驳的机会,直接把肉饼塞进嘴里,等最后一口咽干净,才滚了滚喉咙,在橘黄灯下望着许岁祈那双染上暖色的双眸。
“肉饼我吃完了,我想问的问题是,如果我当初没有说出那个请求,那当时的我们之间还有馀地?”
应徕一字一句说得极缓。
背后的电视里放着《花样年华》,荧幕里电话铃声响起,随之周慕云低沈的声音响起。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同我一起走。」
讲的也是挽留。
许岁祈沈默着,思绪一下子回到那个雨夜,那声执拗的请求仿佛还在耳畔响起,那时的她只懂得落荒而逃。
时过境迁,也许是心智的磨砺,也许是应徕的探问声如同流水般亮澈,涤净了许多年少的烦恼,让许岁祈能够再次直面当时的境遇,思考别样的可能。
一个“是”字呼之欲出。
应徕的工作电话铃声打断了许岁祈。
应徕望了一眼来电显示,好一会儿才抽回落在许岁祈脸庞上的目光,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焦急。
“徕总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公司吗?林雪初未向公司报备,与凡宇那边的团队对接了,现在已经跟随新剧组去芬兰取景,明天的珠宝广告应该无法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