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宏博对张柏江的行为很不能理解。
正四品的朝廷命官,还是漕运使,未来只要做好了,基本上就是属于一步登天的。
漕运使的性质和布政使,知府这些不一样。
地方知府等官员,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地方官。
但漕运使,它是属于半地方官,他的名字是挂在京城的。
听着孙宏博的话,张柏江脸色淡然的说道:“我并不是对常经文抱有同情,我对常经文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是对天下百姓感到悲哀。我出身河南中牟,家境算不上贫寒困顿,但也算不上是大富大贵。
家中有几十亩薄田,父亲因为有秀才功名在身,不用纳税,所以家境也算得上是殷实。
幼时,我因中牟县学得以进一步求学。
从中牟到山东济南,我这一身见了诸多百姓困顿。
吃不上饭,只是普遍的现象。真正让天下百姓困顿的,是朝廷的税收,地方官吏的盘剥。”
张柏江说着,伸手指着外面说道:“别的地方你不说,就说说山东。
山东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你看看有多少官员是不盘剥百姓的?
当年孔有德叛乱,为什么许多百姓趁机跟随?这里面的原因,难道还不清楚吗?
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
朝廷加征三大饷,看似只是把百姓的税收加征到了百分之三十五,但实际上是多少,你心里很清楚。
这里面各级官吏,各级衙门,谁不是从他们身上拿钱?
到了最后,百姓种了一年的粮食,七成都要上交。
再加上天灾不断,年景不好,百姓活不下去,如何不反?
在此情况之下,还有东林党在作乱。
你看看此次,东林党为了利益,哄抬粮价,甚至是以棉花威逼朝廷军方。
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而这些,朝廷管了吗?
如今朝堂之上,你看看有多少官员是和东林党有关的。
像那户部尚书侯恂,他就是东林党骨干,其他还有诸多东林党人。
到了现在,听闻朝廷对边军的欠饷问题严重不提,更是连最基本的都忘了。
鞑子大军肆虐北方,朝廷大军与其对峙,却因害怕损失惨重,仅仅只是对峙,保护京城安全。
但朝堂高官可有想过京城外的百姓该怎么活?
鞑子肆虐京畿地区,不知多少百姓被抓走。
这些人也是我大明子民啊!
常言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如今鞑子肆虐,敢问朝廷为何不拯救黎民百姓?”
张柏江说着这些,胸腔之中就有着满腔怒火。
明末时期,很多人把大明的灭亡,归罪于读书人。
其实这个说法不对,如果你说归罪于东林党,那肯定没问题。
东林党的确是占据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
但东林党,他们是一群披着读书人的商贾。
像那种真正的读书人,在明末时期,有没有?
有!还有许多读书人,他们在想办法拯救这个国家,拯救大明。
我们会说唐末的牛李党争,是国家内耗,消耗了大唐最后的精力。
但却很少有人说,大明后期的党争消耗国力。
其实这就是原因,也是本质区别。
齐党,楚党,浙党,他们的本质并不是争权夺利就能一句话概括的。
他们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其根本目的还是想要拯救这个国家。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数据,比如说万历年间,大明朝的农业、手工业,航海业等诸多领域,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就像是大明朝的耕地面积巅峰,粮食产量巅峰,不在洪荒年间,也不在永乐年间,更不在仁宣之治,反而是在万历年间。
楚党,齐党,浙党,这三党的人各显神通,拿成绩说话。
浙党的徐光启,成为了浙党相当长时间的排面子。
还有像齐党的李贽,这是相当有能力的一个人,但因为他的曲线救国,萌发了东林党的发扬光大。
最后因为背离齐党原有的政治主张,从而自尽。
张柏江,他独特的出身和经历,让他对当今朝廷颇为失望。
他的话也让孙宏博沉默了,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许久过后,孙宏博才看着张柏江说道:“我相信大明一定会在陛下的手中再次中兴。”
“道不同不相与谋!”
张柏江闻言,心中有些失望。
孙宏博笑了笑,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院子内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不论是张柏江还是孙宏博两人,都没理会。
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紧接着他们所在大堂的门被推开了。
吴勇探头看了一眼两人,但它没进来。
随后顾守义迈步走了进来。
看着两人在喝酒,顾守义也不意外,只是来到桌前,拉过一个凳子坐下。
看着一桌的酒菜,顾守义轻声道:“本来按照公爷的意思,应该将二位下大狱,只是我觉得二位都是饱学之士。
如此行径,若传出,岂不是说我们不尊仕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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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今晚我亲自前来请二位移步都司衙门。”
孙宏博闻言喝下最后一杯酒站起身说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说完直接出去了,就剩下张柏江坐在那里喝着酒。
顾守义看着张柏江轻声道:“当初鞑子兵临城下之际,张大人曾言,漕运衙役可参战。
在转运辎重物资的过程中,张大人也是尽心尽力。
所以…”
顾守义说着,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布帛,放到张柏江的面前。
“如果张大人,有此意,本官可代大人引见公爷。
若大人无此意,那只能说抱歉了。”
张柏江伸手拿过布帛,仔细的看了看。
随后才轻笑道:“原本张某还道要在狱中度过,或者是去九泉之下面见先帝。
只是没想到却是会如此。只是华国公就不怕本官反水吗?
需知,华国公的这一步棋相当凶险。
我想现在纪匀已经在大狱了吧?
如若暴露出去,这便不符合华国公的谋划了。”
这话让顾守义有些诧异。
“你早已知晓华国公要做什么?”
顾守义的确是有些惊讶,他是在知道卫所的一些事后才断定的。
但这张柏江怎么就确定?
“陛下给予两千骑兵,这种话骗骗纪匀这太监也就罢了。
但本官可不会被骗。
如果京城当真还养了两三千精骑,怕是早已调往九边了吧?
就算不调往九边,那也应该在卢象升等人手中,而不是在陛下手中,最后还调给华国公。
要知晓,在之前,天下可无华国公之名。所以这两千骑兵,想来应当是华国公通过其他方式养着的。”
这话让顾守义轻叹一声道:“张大人才思敏捷,顾某佩服。
如此, 请张大人移步,布政使衙门。顾某已经在衙门为张大人设下宴席款待。
待公爷大捷归来,再言其他。”
张柏江微微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早已站满了军士,而张柏江却是叹口气道:“如今济南变天了,今后,山东就不再属于朝廷了。”
跟着出来的顾守义笑了笑,是啊!从今往后,山东不再属于朝廷,只属于常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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