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巴掌推开鬼哭狼嚎的余子皓,“不是,老施,老韩对你太好了!”
“知不知道!他!刚刚在老韩的课上睡着了!老韩看见了没骂他,还给他披了件外套?你知道老韩谁吗?韩江!数学魔头啊!
“高考时十六岁,总分和当年高考第二名拉开了将近二十多分,咱们全国最好的两所大学争着抢他,那可是a大和z大啊!结果好像被他搞出个双学位……”
“后来我们这,脾气阴晴不定,哪个被他抓到上课开小差的有好果子吃?没有!but!你在他课上明目张胆地睡,我给你介绍一下流程——批评、罚站、拎教务处、通报批评、请家长、检讨书!有时候还会有处分!这可是一班那个说的!”
“可你呢?到你这里,成了一件外套?”
施亦难垂眸,眸中神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惊喜之色:“停停停,别介绍了。天天说我耳朵都起茧了。”
边说,施亦难边转头看向一边蹲着的徐向阳,不可思议地问:“我数学……148?”
“嗯对对对。”徐向阳认真地点头,“老韩都把你试卷单独挑出来了……奥对了!老韩说让你把卷子发了去他那里,说是有事。”
施亦难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奇怪为什么会扣两分,卷子就摊在那里,根本不用找,翻过去一看,压轴题?
施亦难脸色一下子不对了,他一回想当天的场景,就心虚的不得了。
那天他在讲台上监考,写完压轴题还有三十多分钟,他边算答案边睡着了,一醒来还有五六分钟交卷,他就按常规检查了一遍,却没发现压轴题的答案在他睡觉时被自己爆了墨的水笔涂掉了。
韩江是个很好的老师,也……是个很好的哥哥。
他很喜欢那些对数学有兴趣的学生,可他对学生很严格,又是个强迫症,如果在这一类题目上出错,那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不然“数学魔头”的称号就白叫了。
施亦难发完最后的卷子,正好看见徐向阳把作业写完,一起向高三的教学楼走去。
“唉?为啥你愁眉苦脸的,老韩对你不错啊,不会为难你的,应该是写学校里的比赛之类的。”徐向阳这个没写完作业没多阴沉着脸,蹦蹦跳跳的,反倒是他边上的施亦难,更像是那个没写完作业,即将可能被老师训的人。
施亦难紧抿着嘴,摇摇头,停下脚步,韩江正好把最后一道易错题讲完,就听见有人敲窗:“韩老师!作业!写完了!”
“放那儿。”韩江拔了u盘,随手插进裤袋,抬眼看向门口沉默不语的施亦难。
高三的学长学姐们都认识了这个常常不做作业的小学弟,若是他没完成的是别的老师的作业,可能他们对他的印象还没那么深,可是这可是“数学魔头”啊,这孩子,太勇了吧。
趁着韩江转身的工夫,就有几个向门口这位小学弟招手。
“我作业布置得不够多吗?”韩江背后长了只眼似的,掸了掸手指上的粉笔灰,“徐向阳你先回去,你……跟我过来。”
韩江按着施亦难的肩头来到边上的安全通道,随地坐在台阶上,并示意他也坐下。
“试卷……看过了吧。”韩江侧过身,歪头看着施亦难呆滞的双眸,“那两分扣的真不应该。”
施亦难轻轻点头,把手中的外套塞入韩江怀中,下意识挪了挪,离韩江远了些,韩江淡淡的笑笑:“你思路不错,解法甚至连我的没想到,你很聪明,最后那道题的过程答得简直漂亮。”
“和你哥当年很像,我改的时候,甚至出现了他根本没有死的幻觉,甚至以为他的灵魂在你身体里,替你答了题。”
施亦难抬了抬头,诧异地看着韩江。
“但你又和他不一样,他不会那么粗心,他做任何事情,哪怕自己觉得十分容易,他都会考虑到最深层去。”韩江神色淡然,,抬眸看他,“我与你、你哥相处了那么久,以至于我不仅视你为学生,也视你为弟弟。”
“施晨希望你成年后带着他给你留下的遗产离开施家,施家当初是如何对你的,你自己知道。”
“而离开的第一步,先得把学习学好了,这关乎你的未来。”
“老师,我……那天不小心睡着了。”施亦难怕韩江继续讲下去,可能会把施晨的陈年旧事揪出来和自己说一通,只好承认,韩江听到这却呆住了,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无奈,叹了口气,温声问:“最近累了?”
“也许是吧。”施亦难看见了韩江那要试探他眸底的神色,转头看向别处,“就只是累了。”
“亦难。”韩江笑了,“你从小说谎都不敢看我。”
“是不是施家他们又为难你了?”韩江试探地问,“如果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憋在心里,这样不好。”
“不是。”施亦难急忙摇头,“只是累了而已,没有别的……”
“走吧。”韩江拍拍施亦难的肩膀,“想想你小子也不会告诉我,别忘了过几天你哥生日,老地方见。”
“我没忘。”施亦难点点头,他又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养了他九年多的哥哥?
韩江温和地揉了揉施亦难利落的短发,说:“这次把教训记住了,作为你粗心的惩罚——”
韩江弯下身,凑在施亦难耳边笑笑,低声说:“罚你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好不好?”
施亦难的耳朵有些发痒,没说什么,乖乖偏开头。
“不是吧,老韩这么温柔的吗?”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凑在微微拉开的门边,压低声音,“千年老冰块化了啊——”
“好偏心啊……”蹲在教室门后的男孩拉长了音,“罚你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好不好~”
几个人正聊着,门一脚被踹开了,韩江该死的气势冷冷地笼罩着他们:“老师……老师好。”
“好,大家都好。”韩江假笑着,“看来今天我布置的不够。走,给你们加两张卷子。”
“不是吧——”顿时,哀嚎声四起。
“行,三张。”
“老师老师!两张就好,两张就好。”
施亦难蹲在楼梯上等着外面安静了下来,仰头倒在了台阶上,他突然感觉好累,微眯了眯眸,压着声音道:“你不是神仙吗?帮个忙好不好?”
没人回应他,只有一片寂静包裹,他只好坐起来,笑着道:“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我后悔了,要毁约——”
一瞬间,空气中传来微弱的叹息声,那声音温柔却又无可奈何,仿佛妥协了。刹那间,施亦难左腕上的表停了下来,施亦难扫了一眼,歪头如一个孩童嬉笑着:“呦,你终于愿意出来了啊。”
“我也觉得奇怪,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怕我毁约?”
“你有什么事?”声音打断了他,绕开话题问。
“没什么事,”施亦难再次仰头躺在台阶上,抬头点点自己的脑袋,有些冷冷地道,“我看梦里那个家伙不顺眼,让他消失。”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立即遮掩,“梦与这个世界不同,但也是一个个独立的世界,随意破坏,有违天理,会遭天谴”
“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也这么封建迷信?”施亦难调侃,“你仔细想想,如果真有什么天谴,你与我们这些凡人聊了这么多次,要真有天谴,,你我早没了。”
“我还是相信科学的,虽然你的存在有些解释不了,但……总有一天能解释。”
“……”声音沉默了,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不行就是不行,我信不信与你无关,下次没事别叫我,总暂停时间会出大乱子。”
“那你还暂停?”施亦难见手表有动了起来明白对方已经走了,这才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教室。
“老施,扑克玩不玩?小鹤偷偷带了一副过来。”徐向阳脚勾着前桌的椅子,走在椅子上向后倒,看样子是把刚交上的作业忘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
“怎么?不怕作业没过关?”
“那是明天的事了。”徐向阳摆摆手,“来不来?四缺一啊兄弟。”
“算了,你找老周去。”施亦难扫了眼闹哄哄的教室,找到了目标,“老班长,帮忙请个假,晚自习我就不来上了。”
“怎么?”余子皓手捏一粒白棋,一扔“唉,你班长我就是这么牛逼,我四三了,怎么样?哎!老施,你得给个理由,不然秦方来了不好交代。”
“嗯——”施亦难知道秦大班主任不好糊弄过去,“就说我帮韩老师去了。”
施亦难一路游荡回宿舍,连衣服都没脱,就往床上一躺,反正一人一间,也没人看见。
累了,他脑袋一沉,歪头睡了过去。
许望帝靠在窗边,一手枕着脑袋,恍惚地望着窗外渐晚的天色。
“你是……”敬予帝琥珀色的瞳孔在看到许望帝的那一瞬间瞪大了,嘴唇小幅度地颤抖着,半晌才开口询问“你在说一遍?你叫什么?”
“许望帝。”
“许望帝……”敬予帝脸色不好,与边上的老臣相视一眼,又古怪地看向他,“好好……好,真是好名字,许公子,你……你既然来了大楚,朕便不会亏待你,这是江临,你在南楚的衣食住行都由他一手负责。”
“许公子,就是这里了。”
许望帝端详着面前的府邸,一眼就望见了靠在墙角的牌匾,“明王府”三字映在他眼里,暗自惊叹,回身问:“这不合礼数吧。”
“你说这个?”江临淡笑,“没有什么不合礼数的,王府早几个月前就搬到城南去了,这是陛下和内阁的安排,你就不要多虑了。”
江临蹲在茶馆的一个角落里这样死死地瞪着他已经一下午了。快入夜了,却不见他动一下。真有必要吗?江临暗自思索,也看不出他有多危险,一下午与他接触的除了店小二就是过路要饭的乞丐,陛下怕是多虑了。
“臣已经让人打听过了,北燕那边派来的是个小孩,没有王位也没有爵位,是个废物,好像叫什么许望帝。”
“许望帝啊……他?呵。”敬予帝微微侧着身子,修长消瘦的食指在幽暗的灯光下有节奏的敲击着一边的瓷杯,眼底滋生出难以察觉却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嘲讽,“北燕派他来?朕倒是一直想看看传说中的许笙帝‘转世’究竟有多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