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拿着算盘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又稳定下来。
“多谢主公抬爱,小的没什么所求,就想一直经营着这家牙行。”
为人八面玲珑,待人接物礼数得当,不谄媚,说话不卑不亢,有原则。
在算数方面极为精通,在调教人方面也自有一道。
云栀拿起手边的茶轻轻喝了一口后,放下,眼中是势在必得。
见云栀一直没回答,掌柜的握紧了手中的算盘,但也没有改口。
将茶杯放下,“还没问过掌柜的名讳。”
他将算盘放在一边,“小的姓徐,名仕凌。”
云栀看着茶杯上的花纹,不经意的问着,“徐掌柜,不是这里的人吧。”
“对,小的祖籍扬州那边的,后来举家搬到这里来了。”
扬州,这里靠南方一些的位置。
云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扬州可是文风浓郁之地,历年来状元出的最多的地方。
她抬起头,嘴角似乎带着浅笑,“徐掌柜是官家子弟吧,或是考取过功名的官员。”
徐掌柜手指微屈,马上接过话,神色不改,“主公真是说笑了,小的家中以前是从商的,后家道中落,就带着家里人搬到这里来了。”
在青云县中,流传的关于徐仕凌的家世,确实是如他所说,商贾之子,家道中落来了这里。
他伸出自己的满是茧子的手,“主公瞧我这手,也不像那样的人。”
“是吗?”
徐掌柜直视着那双眼睛,有一种什么都被看穿的感觉。
即使是这样,他面色依旧不变,“是的。”
“徐掌柜,连骗人都面不改色,可真真是厉害。”
徐掌柜弓着腰,脸上带着些疑惑,“小的不知主公为何会疑虑小的身份,小的确实就一是一介普通之人。”
云栀轻敲着案桌,茶杯里的茶水也随着晃动,“你或许并未察觉,有些动作已经融入你的骨血。”
“我下马车之时,你行的稽首礼很是标准呢,要练很多遍才能做到这么行云流水吧。”
“还有徐掌柜走的步是官步吧,每一步步距相同,落脚平稳,行走间无声,手臂摆动自然,这官步,岂是一个商贾之子会去学的。”
云栀停止了轻敲的手指,举起手指看了看。
“再说,刚刚徐掌柜沏茶的手法,很是赏心悦目,听说前朝官员皆好茶艺,都会学上一手。”
“徐掌柜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商贾之子?”
“噗通”
徐仕凌跪匐在地,“还望主公恕罪。”
“说说你真实身世吧。”
“小的因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才一直宣称自己是商贾之子,其实小的为前朝光禄侍卿之子。”
他的身世说来也简单,在自己最风光之时,被打落至尘埃。
父亲为三品大官,自己也不负家族期望,顺利成为那一年的状元,打马游街,风光一时。
也是在这个时候,父亲被卷入党派之争,为了保全一家,父亲自缢以证清白。
最后的结果就是徐家其他人顺利活下来了,被贬为庶人,财产充公,子孙后代不得再参加科举。
至此,二十多岁的他撑起了这个家。
在回祖籍后,什么活都做,也就有了现在一手的茧子。
后因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带着一家搬到了这里。
怕说出真实身世后,这里的人一如之前的人那样的指指点点,于是也就改头换面说自己是商贾之子。
来这里这么多年也没被人识破,没想到却被云栀看出来了。
将自己这潦草的身世说完,匍匐在地的徐仕凌抬起头。
“小的也没什么大追求,就这样过完一辈子就好了,如今这样的日子,小的就满足了。”
看着一脸无欲无求的人,云栀轻笑一声。
“是没什么追求,还是怕再遭到当时那般的境遇,曾经风光无两的状元郎,如今已经变得如此胆怯了吗?”
“彼时传胪官高唱出一甲第一名徐仕凌时,徐状元心中想的是什么,打马游街百姓欢呼时,徐状元心中想到的又是什么。”
“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终生畏惧啊,”
云栀站起身,徐步至他跟前。
“徐状元不想回到那荣耀加身,万人瞩目的时刻吗?”
“不想为你受冤而逝的父亲平反吗?”
“不想成为家族之荣光,受子孙后代尊崇敬仰?”
“不想为这正饱受苦难的百姓谋取福祉?”
“不想流芳百世,受世人景仰?”
云栀弯下腰,与他拉近距离,“状元郎莫非欲荒废自身满腹才华,甘愿做这区区牙行的掌柜,庸碌一生?”
“归顺于我,所愿皆可实现,反正这乱世之中,求得生存已是艰难,不若放手一搏,若胜,史书将铭记你的英名。”
“徐仕凌,可要赌一把?”
跪在地上的徐仕凌浑身发着抖。
传胪官高唱他名字时,打马游街百姓欢呼扔着绢花时,他想着什么呢?
他想着,他一定要用自己的才华,让天启国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让青史刻下他徐仕凌的名字。
当时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抱负。
只是,后面的一切将他磨平,也害怕提起自己的过往。
如今,回忆起少年时的自己,感觉那时的雄心壮志又开始苏醒。
他的这个名字,就是父亲希望他在仕途上,不坠凌云之志。
如今,他要赌一把吗?
手心已经被汗打湿,看着一直等着他答复的主公。
在这一刻,好像什么都已经明了。
遵从自己内心吧。
“草民徐仕凌,愿归顺与主公麾下,此生绝不背主,望能与主公一起开创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