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厉声怒喝:“谁允许你们在训练的时候在这里嬉笑打骂的?你们说,目无纲纪者,该如何?”
一个品阶稍高的将士颤颤巍巍地回:“自,自领二十大板。”
裴行之横眉怒目,“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想再加码么?”
众人闻言,被唬得直打颤,当即头也不敢抬地连滚带爬跑去领罚。
身后的管砚看得心惊肉跳,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只生怕这把烧到自个儿身上。
裴行之转道去了靶场,连午膳也不曾吃,练至晚间才稍稍歇了会。
然才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脑海里又不觉浮满了那张清冷倔强、令他爱恨不已的脸。
他烦躁地起身,略一低眉瞧见脚边的石子,便抬脚狠狠一踹,似要借这一脚把满腔怨气尽数踢掉。
裴行之不愿再去想她,便又拿起箭射了一通,直至晚间他亦不愿回府,只命管砚在营帐里铺了个榻,便躺下睡了。
奈何他辗转反侧到深夜,也无一丝要入睡的痕迹。
床板硬实,硌得他腰疼。裴行之心烦意燥地起身,看哪儿哪儿不顺眼,他只好命人搬来四五坛酒,猛灌了两坛下去,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
管砚实在瞧不过眼,且担心他将这些酒尽数喝下要出大乱,便斗胆劝道:“请恕属下多言,娘娘的脾性,殿下亦非今日才知,且感情一事,绝非强求便可得。论理儿,娘娘今儿有七分不是,殿下便有九分不对。您明知她对严刑拷打之事心有余悸,您还这般吓唬她,她如何能不恨?且您明明不是那样心狠之人,亦从未想过要取那小姑娘的性命,又为何一定要说出那样狠心的话?”
坐在台阶上的男人倏然抬眸。
裴行之凌厉的眼神唬得管砚一激灵,他躲闪着,却仍鼓足勇气,继而道:“属下瞧娘娘并非无情之人,殿下平日里说话若能软几分,想必......”
裴行之猛灌了一口酒,切齿拊心般冷冷地打断他,“你以为本王的态度没软过?她是有情,可这份情对的却并非本王。本王说她的心小,可那样小的心却装得了天下苍生,说她的心大,却连本王一人也装不下。相较于从前,本王已经够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本王怎样?”
她石头做的心,他步步退、步步让,也从未见效过。
慕汐还想怎样,管砚也确实不知。
他认识那般多的人,论才学、论武功、论权势,无一人比得上他家殿下。
可慕汐为何偏就不心仪他呢?
这样的事儿,管砚觉得自己纵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半晌,管砚轻叹道:“烈酒伤身,殿下纵是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为陛下的万里江山思量。您身处高位,在满朝的魑魅魍魉中浴血奋战才杀出一条血路,便原该明白,于这世间,真心本就难得。更何况您大权在握,又何愁困不住一位姑娘?”
裴行之抱着酒坛,目光涣散,不知在思量什么。
清冷的月光披在身上,他在台阶上呆坐了良久,才似被挫败般放下坛子,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帐内走。
是啊!
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他,如何不知真心本就难得?他原不该奢求、不该妄想这份触之不及的东西。
然纵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隐隐抱了几分希冀、几分贪心。
希望她那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唯有他一人。
慕汐失眠了整整一晚。
至次日清晨起身时,她眼底乌青,唇色发白。
从前她护不住阿妩,如今却一定要护住芰荷。可手无寸铁的她,除了以容色为令牌去护住自己想要护的人外,她又能如何?
这种无力又苍白的感觉令慕汐感到身心疲惫。
多么可笑!
原来在权势面前,她当真比蝼蚁还不如。
慕汐坐在铜镜前,取出胭脂水粉掩盖住眼底的乌青,又将那支赤玉步摇插到发髻里,再换上那身绯色百蝶穿花彩绣罗裙后,方打开门。
守在外头的人一见门开,登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位侧妃娘娘作妖的手段,他们纵是没亲眼瞧过,亦从小厮嘴里听过不少。
赵嬷嬷正好命人端了洗漱盆和早膳过来。
慕汐淡淡略过,道:“我已经洗漱过了,殿下呢?”
赵嬷嬷满脸担忧,“殿下昨儿一晚上没回。”
慕汐闻言,环顾周遭,方指了指靠右边的那个将士,道:“你,去军营回殿下一声儿,说我要见他。”
高座上的男人闻得此言,一时气血上涌,拿起旁边的杯子猛地往地上一摔,怒喝:“她想见本王,本王便一定要去见她么?凭什么?”
把他当狗一样呼来喝去。
那女人简直要翻天了。
管砚上一秒还佩服他家殿下好志气,谁知下一秒,他怔怔地看着那掀起帘子远去的身影,一时间险些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