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归来, 他封锁了消俞崖二十里内的地方, 连着三个月日日夜夜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及至后来,也只是松了夜晚。时至今日, 已连着搜索了十个月, 可纵是如此,依然没有半点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
他亦很想很想说服自己,她从那样高的悬崖上跳下去, 纵然还存着一口气,只怕现下也不知魂断在哪个角落了。
可愈是如此,他便觉得愈是可疑。倘或她真的被鼍龙吞入腹中, 那为何他在鼍龙腹里只寻到半截衣衫?纵是蟒蛇将人吞腹,要消化殆尽也须好几日。
他愈是这般想, 便愈觉得一年多前他们在消俞江搜寻到的那两截衣衫,简直与人为无异。
兼之他在消俞崖二十里内的地方寻不到她的一丝踪迹, 他便更加确信:慕汐尚存人世。
裴行之把手肘抵在桌沿, 撑着昏沉的脑袋挥挥手, 令人退下。
可现下到底该如何展开搜索,他竟毫无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管砚端着安神汤进来, 瞧见书房一片漆黑,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在战场上时, 还能恢复往日的意气风发。可回了淮州,一旦闲下来后,他便是这般颓靡、沮丧,似乎除了有关那位侧妃娘娘之事,周围的所有东西皆无法令他提起一丝兴致。
他劝得再多,也不见得起一点作用。
管砚照例把汤药放到桌上,转身正欲离开时,身后却响起裴行之那道低沉又厌恶的声音:“本王不喝,把这东西拿走。”
管砚登时止住脚,回首见垂着脑袋隐在夜色中,不由得叹了口气,温声劝道:“殿下,您好歹喝两口吧!夜里能好睡些。”
裴行之沉声道:“再好睡,半夜依然会惊醒。”
管砚闻言,觉得他这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思忖片刻,便提议道:“殿下,如今西川战事已了,昌炎不再是威胁。淮州有属下盯着,您莫若去散散心?”
裴行之掀起眼皮,望着他顿了半秒,淡淡地反问:“本王征战多年,郦朝哪儿没去过?”
早知他会如此说,管砚道:“下个月十六日,是云舟的明灯节,前两日云舟王不是还给您下了帖子么?”
从云舟来的那张帖子他前几日便略略瞧了眼,只他当时实在无心这些,便把它扔到一旁再不曾看过。
可他一旦过去,淮州这边若有什么线索,他又不能及时赶回。思量片刻,裴行之正欲回绝,管砚见他有所动摇,又忙道:“草原辽阔,广袤自由。您去点点灯,骑骑马,兴许心情便能好起来,心情一好,睡眠想必也能改善些,岂不两全其美?淮州这边,属下时刻给您盯着,有半点线索立刻飞鸽传书与您。”
闻得“自由”二字,男人脑海里顿然浮现出慕汐那张倔强到极致的脸。
她说她不爱住在那四四方方的围墙,那她所追寻的自由,便是如云舟那般广袤的天地么?那样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思及此,裴行之脱口欲出的回绝之语登时咽回喉咙里。
既然消俞崖那边没什么头绪,他想去瞧瞧,瞧瞧她所谓的追寻究竟是何模样。
裴行之敛着眉,半晌才沉声道:“也罢。我朝与云舟通关多年,且每年明灯节云舟王皆会送来请帖,本王也不好年年皆拂了他的好意,既是如此,便去一趟。”
见他终于松口,管砚稍稍安心,便忙道:“现下军营里事情不多,正好让郁舟陪您一块去。这边的搜寻您也请放心,属下会时刻盯紧的。”
云舟军营。
淡淡的药材清香弥漫在营帐内,雪玳半蹲在地上,一面清数着袋子里新进的草药,一面朝正拿着册子登记的慕汐道:“夏枯草五十两、紫苏叶二十两、桂枝二十两......”
近半个时辰后,药材终于清点完且归册入库。
雪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深吸了口气后见慕汐还在翻看着册子,蓦地思及一事,便上前挽着她的臂弯,笑道:“姑娘成日待在这药材库里,也不见你出去走走,且姑娘明明是如花儿一般的年纪,说话做事却比宫里的嬷嬷还要老成,到底不好。下个月十六是明灯节,莫若我陪姑娘到外头去放灯祈福?且市集那边还有烤全羊,届时天儿冷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烤火,可暖和了。”
慕汐闻言,把册子合上放回原位,伸手戳了下雪玳的脑门,温声笑道:“下个月十六我还有事儿,只怕没法儿去了。”
慕汐不大喜欢这种热闹场面,便扯了个理由回绝雪玳。
然相处了这般久,雪玳对慕汐已有些了解,且思及二殿下的嘱咐,便摇着她的手,哀求似的直言:“十六那日姑娘哪里会有事?那天儿军营里的人个个都去喝酒竞技了,你不过是随意扯个理由打发我罢了。好姑娘,求你了,你若不陪我去,我便找不到伙伴了,届时猜谜我猜不过人家,岂不得被人罚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