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世镜眼神中闪过一抹挣扎,他们的处境并不宽松,能来到这里就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果再拖延下去的话,迎接他们的就只剩下全灭一条路。
捕捉到这抹挣扎的苍宿淡然一笑,“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我的小助理去开启警备了,至少三个小时以内是不会有人闯到这里来的,这一点尽可以放心。”
风见世镜自然是听到了这个安排的,但他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快捷迅速是他们忍者的一贯作风,如今却要陪自己的猎杀目标吟诵诗歌这种慢节奏的浪漫文艺,实在是难以接受。
“就当是陪陪我这个将死的垂暮老朽,事后我一定会把东西交给你们,你看这样可以吗?”
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老院长,风见世镜动摇了,不只是因为苍宿提出的条件,更是因为他从苍宿眼神中看到的那抹黯然,一瞬间他感觉眼前这个老人并不像是那个传说中的天启学院院长,更像是一个孤独无依的耄耋老人。
“我答应您!”
苍宿立刻跳起身,将投影全部关闭,将抽屉里的笔墨纸砚全部摆出,“那我就卖个老,我先来了。”
苍宿将毛笔蘸饱浓墨,在宣纸上一挥而就,素白宣纸上的黑色字体就像是一条平静的湖面突然被唤醒了了生机。
在苍宿笔尖轻触纸面的那一刹那,一股不可遏制的霸气与豪迈如江河决堤般倾泻而出,那字体宛如龙腾九天,每一笔一划都蕴含着千钧之力,又似狂风骤雨中的苍松,屹立不倒,尽显坚韧不拔之姿。
墨色在宣纸上肆意游走,时而浓墨重彩,如同乌云压城,令人敬畏;时而淡雅如烟,又似晨雾缭绕,增添了几分朦胧与诗意。
这字不仅是墨迹的堆砌,更是情感的宣泄,是心灵的独白,每一字一句都仿佛在低语,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幅作品仿佛活了过来,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霸气与豪迈,如同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立于山巅,俯瞰天下,那份从容与自信让观者无不为之动容,心生敬仰。
有诗云:
多艰世事显英豪,觥弈朝堂岁月遥。
心犹铁石经年砺,功成万骨梦难消。
孤影独对寒星冷,长夜漫听风雨嚣。
却道人间多苦难,唯愿明朝花更娇。
此刻,屋内静谧无声,唯有墨香袅袅,见证着这一场关于文字与灵魂的壮丽交响。
雨停了,缠绕许久的阴霾终于被扫开,一抹光柱透过窗户洒落在桌面上,铺满了整幅墨宝,黢黑的字体在这光线折射下湛出清澈透亮的质感,仿佛就要脱离宣纸束缚凝形一般。
文之一道,讲究“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本是一个夸张的激励,而苍宿这一手笔俨然是将这句话进行了验证,儒家常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道境界,苍宿已然是胸怀广阔,以天下任为己任,以天下心为己心,实在当得起一句“圣人”之称。
这样的圣人,竟要辱没于自己这种肮脏的人手中吗?
风见世镜没来由的开始质疑起自己几十年来始终信奉的精神信条,往日里他从不会犹疑于自己的信仰,无论你是正道楷模亦或是邪恶魁首,他的刀饱尝各色人的鲜血,可今天他却感觉自己手中的这柄刀分外沉重,几乎就要脱手。
“娃娃们,我们该上路了,东西归你们,放过其他人好不好?”
苍宿依旧是在笑,他似乎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生命即将走向终结一般,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脸,那慈祥的语气总能给你一种错觉,似乎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他是那么强大可靠,以至于所有人都会对他心生依赖,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风见世镜对于这位老院长有着十分深刻的理解,他是一个值得被所有人敬服的存在,虽然他的经历换来了褒贬不一的评价,但风见世镜却不会有着那如同大部分人一般的看法。
他就是那种恨不得提前把一切都替后辈做好的人……
他或许不会明白他的溺爱终将承担子女无能之后的忌恨,又或许他很明白,但他不忍心。
风见世镜深深地弯下了腰,向着这个老人鞠了一躬,“院长一路走好!”
苍宿依旧是笑着,风见世镜静静凝视着这张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庄严的脸,似乎想要将他深深拓印在心底最深处,直到黑色人影将阳光全部遮掩...
不知何时,那场大战突然就谢幕了,只留下了遍地疮痍,却是一具尸体都不曾得见,那些对抗幻殇的英雄们并没有留下来等待群众的拥簇与欢呼便悄然退场,接下来是一个漫长的重建过程。
唯有逝去的人是彻底消失了,其余的一切都会恢复到过去的模样,没有人会记得死掉的人,他们会被称作英雄,而后随着这份荣誉一起彻底陨灭。
看到这久违的晴天,所有人都是备受鼓舞,这阴霾不止存在于天空,也积郁在所有人心中,阳光总是能带给人以温暖与自信,寄托着人心中最后的希望。
唯有许青沧面无表情漫步于街道上,融入那往来络绎的人群,他手里依旧只是拿着那根手杖,只是身旁再也没有了那个铁塔一般的巨人。
时隔数年,许青沧终于再次得见外界的风景,心里却依旧是平静无波,他的世界只有看不尽的黑暗,万般景色也与他无关。
从封闭走向自由的喜悦是每个人类都难以克制的,结束了若干年禁闭生活的许青沧却不能体会得到那种心情,于他而言生存空间的大小都不过就是尺寸不同的“樊笼”罢了。
只是他更喜欢不被叨扰的生活,他喜欢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所有人互不相干直到终老。
道德经中所说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他最理想化的生活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