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说甚?白泽小天师被白云山的山匪掳走了!”
翌日天师观,上清殿前的院落中,葛臬震惊的看向眼前含着眼泪的胖道士玄甲,一旁诸葛亮更是双眉紧锁,眼中怒意乍现!
成都附近有小股山匪,他是知道的,据说自刘璋时期就已经存在,一直啸聚于成都以西的山林之中,时常下山劫掠过往商贾。
过去大军每每进山清剿时,去的人少山匪便四处游击神出鬼没,去的人多对方就直接远遁,颇为棘手。
而自陛下入主西川之后,不是汉中之战,就是准备东征,根本无暇顾及这股毛贼,不曾想这些匪兵胆大包天,竟敢滋扰山门清净之地,还将观中之人掳走!
可问题的关键是,那白泽有可能是自己失散的孩儿,这......这要是有个万一,那岂不是......!
思及于此,他早已没了往昔随和之态,满面阴沉的看向玄甲:“吾且问汝,汝师叔白泽往昔可曾提及父母是何人?还有他左臂之上可有伤疤?且如实道来!”
葛臬听前半句还好,可一听到家主问白泽‘左臂有无伤疤’时,他顿时瞪大双眼,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莫非家主到此,是怀疑那白泽小天师乃是少郎君!?
玄甲虽然脑容量不大,但眼睛却不瞎,眼前主从二人气度非凡,明显来头不小,说不得还能求他们救出小师叔。而且这拿着把羽扇的长者,怎与小师叔眉眼有几分神似?
“回...回先生的话,小师叔很少谈及过去,倒是师祖生前曾提及过,言小师叔是他老人家在终南山所收,故而后来取表字‘南山’,贫道记得当时小师叔十五岁。师父在时也提过一次,好像小师叔六岁在长坂坡脑袋受过伤,所以幼年之事大多忘却,自然不知父母,不过多半已不在人世......”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一听玄甲竟然说白泽父母已故,葛臬已瞪目斥喝!
“大胆!”
这一声虎喝,只吓得玄甲浑身肥肉直颤颤!诸葛亮却抬扇制止,呢喃锁眉。
“长坂坡......受过伤!”
不过片刻,他便露惊喜之色,虽然玄甲说了一大堆,有用信息不多,但六岁时受过伤,忘记幼年之事才是重点。如此一来,一切就都通了,原来是不记得了,所以才没来找他。
葛臬连忙催促:“还有呢?快说。”
玄甲使劲想了想,怯懦的摇了摇头,又偷眼看了眼诸葛亮:“先生与小师叔眉眼有几分相像,敢问可是小师叔家人?”
诸葛亮大喜,激动的手中羽扇都在不住颤抖。
与此同时,葛臬已一把抓住玄甲:“汝师叔左臂,左小臂之上可有伤疤!快说!”
“啊疼疼!”玄甲哪受得了葛臬那如铁钳般的大手,已疼得龇牙咧嘴。
尚保持冷静的诸葛亮见了葛臬莽撞举动连忙制止,葛臬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于是笨拙的拍了拍心惊胆战的玄甲,尽力露出笑容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啊,汝且慢慢说。”
玄甲不知眼前二人为何如此激动,揉着胖胳膊嘟囔道:“嗯~小师叔身上倒是有不少伤疤......”
葛臬翻了个白眼,连忙提醒:“不是身上,是左小臂!”
“哦对对,贫道脑子笨,抱歉,再想想再想想......嗯~师叔左臂上好像、好像......”
玄甲挠了挠脑袋,想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个屁,只急的葛臬直跳脚,恨不得将这胖子脑瓜掰开,自己亲自看看。
而就在诸葛亮的眉头拧成川字时,玄甲这才摇了摇头:“左小臂贫道属实未在意,真记不清。”
葛臬失望之极,诸葛亮反倒恢复平静,开口询问。
“听说汝师叔曾救了位猎户之女,不知如今可在观中?”
“在倒是在,可如今女郎已是小师叔近侍,不知二位这是......?”
葛臬从旁介绍道:“这位是某家主,大汉丞相!”
“啊这这这...丞相!贫道玄甲拜见丞相。”
玄甲犹如被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懵了,眼前之人竟然是大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丞相......丞相好啊,那小师叔岂不是有救了?
思及于此,他连忙跪拜在地,苦苦哀求。
“丞相,丞相啊!您可快救救小师叔吧,小师叔为了救我等,已被那白云山的贼子掳去多时......”
诸葛亮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白泽已被山匪掳走,虽然眼前小道未能道出白泽左臂有没有疤痕,也不能确定白泽是不是自己骨肉,但万一呢?
“义度速拿吾印信前往郡中调兵,务必围拢白云山,汝且先去,吾随后便至。”
葛臬自知事急,连忙接过印信狂奔而去。
见诸葛丞相直接调兵营救师叔,玄甲大喜,连忙自怀中掏出木牍,高高托起。
“丞相,这是小师叔临别前所写,本...本打算留给费郎君转呈丞相,如今丞相既然亲至,便不用代呈了。”
“哦?”
诸葛亮一听是白泽所留,颇为感兴趣的接过手中。
玄甲则毕恭毕敬的伸手做请状。
“丞相请移步云中亭小歇,小道这就去唤女郎前来相见。”
......
云中亭内。
待道童上完茶汤离去,诸葛亮已手捧木牍端详起来。
木牍上的文字,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倒是与曹魏之廷尉钟繇钟元常的楷书有几分相似。
钟繇不仅是曹魏廷尉,更是当世书法大家,其不仅推动了楷书的发展,更被尊为“楷书鼻祖”,与王羲之并称“锺王”。
所谓楷书,取意可为楷模之意,此字体在三国,尤其是魏晋时期,已受到世家名流的推崇,且竞相模仿。
白泽身为穿越客,又是位喜爱古文化的神棍,前世倒是对楷书情有独钟。
诸葛亮自然见过钟繇墨宝,然眼前楷书,又多了分苍劲之力,且不失飘逸之美,顿时微微颔首,于是仔细看了起来。
【请文伟拜谏丞相,奏汉天子书。
余白泽,幼孤,流散于乱兵之际,奄奄待毙于草木之间,幸得道人搭救,苟活于终南,后逢恩师不以余卑鄙,乃归门下,倾囊相授,已近四载春秋矣。余本修身问道,不问世事。然去岁闻炎汉痛失荆州,心忧难安,夜不能寐。先师不解,故问何愁?余尽答之,师乃训曰,吾辈修道,存天地,法自然,呼浩然正气,当盛世隐山林,乱世济苍生,何忧嗟叹?余汗颜,遂观星推演,祈寻济世之法,不敢有丝毫懈怠,终有所悟。
然造化弄人,先师骤然辞世,余身困于山野,只得寄谶谣命理隐谏于陛下,深感时不我待也。余本微末小道,疏狂野人,本欲为大汉尽绵薄之力,却身陷囹圄,故临别之际,遂敢谏圣听。
方今天下三分,益州困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今陛下如高祖困龙于汉中,为天下轻,故魏吴必轻视于我,正当效高祖韬晦蛰伏,切不宜大动干戈,尚需静待天时也。
昔陛下跨有荆益之要,在乎于汉中、襄阳也。然荆州已失,东征虽可探,却不可猛灸,宜当徐图安之,求速恐有危乱。然无论胜败,皆当东和孙权,西好诸戎,南抚夷越,内修政理,于汉中屯田养民,兴修水利,筑建城池,严防各路关隘栈道要地。待天下有变,则可北伐雍凉,于广魏郡一线,施断陇吞凉,行纵跨凉益之大略。而后向东步步蚕食,还于旧都,成昔日嬴秦俯击天下之势。
届时,王师东出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万民必箪食壶浆以迎陛下,如此霸业可成,汉室可兴也。
愿陛下听之,思之,余白泽百拜,不胜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云。】
念罢,诸葛亮眼中精光闪动,已激动的喃喃自语!
“断陇吞凉,纵跨凉益......好,好方略,好智谋啊!吾怎未想到?”
其实也不是说白泽就比诸葛亮聪明,实在是这方略压根就是日后诸葛亮想出的北伐方略,只不过被白泽无耻的截胡了。
他并不担忧此方略会对今后有什么影响,因为即便他不提,诸葛亮不久之后也能想到,且第一次北伐只要有‘神将’马谡在,铁定成不了。
当然,此方略若再加上谋取汉中东部的西城、上庸、房陵三郡,则蜀汉的出路会更宽广。因为东三郡虽然土地贫瘠,人口稀疏,但从军事地理角度看,东三郡是连接荆州和益州的重要交通要道。若将来北伐,完全可以自东三郡出一偏师,或与东吴配合夹击魏国的荆州北部,或者自西城的汉水北上袭扰南阳,从而牵制魏国兵力。
所以客观来讲,刘备自去年失去东三郡之后,已经基本失去问鼎中原的希望,而这也是刘备决定东征的原因之一,实在是没出路。
而他之所以将此方略献于诸葛亮与刘备,一是为了搏取信任,毕竟不是心向大汉的人,又岂会为大汉谋划?二是引起蜀汉重视,从而发兵来救他这大魏间谍。
如此再加上过去时日的造势,便可顺理成章的打入蜀汉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