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徐老太语气激动颤抖，剩下的一只手臂摇晃着扶上白秋的衣袖。
白秋抱着钟邪，看了看徐老太触摸她衣袖的手掌。
枯槁，干瘦，羸弱。
“嗯，当真。”白秋抬眼。
“那...那他，跟你们一起，逃出来了？”徐老太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身子都不抖了，颇有一股回光返照的味道。
白秋再度凝视，这次是看向徐老太的那只断臂，用一块破布包扎，血流满身。
心跳微弱，呼吸紊乱，寿命估摸着就剩最后这么一会了。
全靠顾虑孙子安危的心思绷着。
“是的，他逃出来了，只不过我们逃分散了。”白秋点头回应，脑中却闪过夕殷的回忆。
这段回忆还算清晰，是个徐姓小娃，被做成肉葫芦的情景。
白秋继续指向乌祟山：“估摸着一日内，他便会回来。”
“真的...如此？谢谢你姑娘，谢谢...”听到白秋的回答，徐老太颤颤巍巍的走到码头岸边，乌蒙的双眼拼命看向远处，想要将视线穿过瘴气，看向乌祟山。
“我的乖...乖孙子...徐小宝啊...奶奶等你，奶奶...等你...”
说着说着，徐老太的气息越来越弱，最后缓缓跪坐在地上。
那位年轻人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丁罗山拦下。
再看丁罗山，眉间抽动，眼角泛红，闭眼，对着年轻人微微摇头。
徐老太吐出最后一口气，惦挂的仍旧是她的孙子：“大孙子...莫怕，奶奶只是...休息一会...休息一会...”
合上眼，徐老太跪坐清水町码头岸边，走了。
身后，丁七却看着白秋，两人相视。
丁七擦着眼角，重重点头，细声：“谢谢你，白姐。”
丁七哪能不知道徐小宝再也回不来了，在这的所有人其实都清楚，半个月了，再不回来多半是遭了老诡毒手。
包括灯枯的徐老太在内，不过是想找个安慰，哪怕是骗她，她也心甘情愿的信。
白秋只是点头，扶抱着钟邪向城门走去。
“大叔，我家主子需要一张床歇息。”
“没问题。”丁罗山应答，转头对着几位丁家馆武者继续，“安葬徐老太。”
武者们沉声点头。
随后丁罗山领着白秋来到城门前，一众负伤的乡亲们躺坐在门下。
死伤过半，出城门时三十余人，现在只剩下十多出头，可他们眼中却都带着希翼，纷纷看向白秋。
这个身手不凡的小姑娘，和她怀中同样出手惊人的少年，俨然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心理寄托。
他们下意识的靠近，想要询问自己孩子的下落。
可都被丁罗山抬手制止。
“明天吧。”丁罗山微微张口，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再多问。
众人合力，总算是将城门推开一条缝，此时门后的卢管等人早没了踪影，估计是看形势不对早跑了。
“迟早找你算账！”腮帮子紧咬，丁罗山暗自决定，领着众人回了清水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位丁家馆武者安葬好了徐老太，一同鞠躬，转身离开。
小土堆就挨着江边，朝着乌祟山的方向，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徐老太的名字。
这已经是能致以的最大恭敬。
夜风拂过，清水町码头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码头不远处的山坡，树上，红月的月光被枝丫挡住。
一颗山楂核被段蕊吐了出来，叩叩弹在地上发出声响。
“哥，看吧，我说了~他当真有些意思。”段蕊摇晃着手中糖葫芦，坐在一根光秃树枝上，光嫩的小脚一只盘着，一只直摇晃，没穿鞋。
她一直坐在这儿观看了码头发生的全过程，糖葫芦吃了约莫十串了。
“诡道半盏的剃头熊，肉体强横，他却能以凡兵破之，确实有些本事。”
段仇站在树下，凝眉，码头的事情他也看的真切，这次没有和段蕊争执。
只是嫌弃的看了眼一地的山楂核，眯眼抬手，一道罡风掀起泥泞，将山楂核尽数覆盖。
随后背手才继续说道：“我看他战斗中杀意四射，不像是肉体凡胎了，倒像是入了道途的人，这与你上次所说的不符。”
“他天资聪颖咯~一日内就从肉体凡胎踏入道途了呗。”段蕊并不在意，扔出竹签落在地上，擦擦小嘴才继续，“唯独就是他的道途有些奇异，从未见过，似乎不在十二条大道之内。”
“嗯，且也不是诡道，像是条稀奇的道途”段仇点头，回忆钟邪抹在锯骨刀上的黑色浓烟，不得不承认他也很感兴趣，“或许真能用来助师父点灯。”
“哥，你终于不嘴硬啦~”段蕊嘻嘻直笑，弯身趴在树枝上，前后摇动小脚。
“呵，还需要观察。”段仇转身，走入阴影，“看也看完了，走了，师父已经进入拦江城，马上下月的天灯祭开始，很多事情还没准备，莫耽误了师父的大计。”
“哎呀，哥，我还没玩够呢，爹爹会差其他人准备的。”段蕊努起小嘴，不乐意的撒娇。
“你以为其余三大宗都是省油的灯？天灯祭那天他们定然也不老实，我们必须谨慎。”段仇不满，出口又是训斥。
“无聊。”段蕊没法，只能翻下树枝，跟上段仇。
“那我总能再吃一根糖葫芦吧？”
“你吃了一夜了，没了。”
“哎呀，哥，再吃一根嘛~我都看见你藏行囊里了。”
“说了，没了，都被你吃完了！”
“别废话！你就说给不给！”
“......给。”
二人争执声渐远，从一条崎岖小道潜入了清水町。
这次，清水町码头总算是寂静了，彻底没了生人。
但约莫着一炷香后，一道身影从城内飘向了城门。
城门此时已经重新关上了，只剩一条细小的缝隙。
可这道身影却瘪成了一张纸，从细小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像沙子一样流到城门外。
“嘻~”
身影发出一阵低声怪笑，四下转头偷瞄，频率很快，甚是诡异。
身影像是确认一番四周有无生人后，才一步一飘的走向码头岸边。
祂身子很轻，像是纸糊的，微微一踏步身子就在空中飘浮起来。
红月殷红，照亮祂的脸，竟是一副上了蜡的纸人模样，油光满面，五官都是贴上去的。
祂落地，停下身子，正好站在了徐老太的坟前。
微微弓腰，身子在码头夜风中吹的来回摆动，抬手放在嘴边，祂对着徐老太坟低声：
“徐小宝回不来咯，她骗你哩！”
纸人的声音尖锐，一声过后。
徐老太的坟土猛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