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咳咳...”
李二牛走在清水町沿路,夹着灯笼,棒子和锣一阵阵敲动。
秋干上火,加之夜里冷风阵阵,嗓子有些发嘶,啐了口痰。
“升云宗那群狗杂碎,距离天灯祭明明还有半月,竟一个夜巡都没有,每年白收那么多赋税!”李二牛嘀咕一阵,继续敲锣。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阿嚏...!”
拎着锣走了半遭,刚好来到丁家馆这条街,又打了个喷嚏,清鼻涕挂到了上唇。
“嘶,怪了,这才刚刚初秋,正是秋老虎,怎么夜里这般寒冷?”
哆嗦了一阵,李二牛搓着胳臂继续往前走。
过了个拐角,到了条深巷,巷子门口的那户人家,门没关,窗子也是敞开的。
“诶?这是哪家?夜里不关窗不关门的?”
话罢举起灯笼往这户人家前凑了凑。
透过窗子,定睛往屋里看了看,但什么都看不着,一团深黑。
擦了把脸,李二牛觉着脸上有些冻得发麻,寻思绕完这一圈要回去添件袄子。
“罢了。”
李二牛摇头,帮忙阖上了窗户,打算赶紧返程。
“二牛!”
可刚准备转身,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
这声音迅捷短暂,似是从身后传来。
二跟牛两个音节连在了一起,像是就叫唤了一声。
李二牛还在思忖这是哪家人,声音来的突然,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刚想下意识应声,问是什么人。
可又立刻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应答,不敢回头!
这不是他当打更人的第一个年头了,规矩他都明白。
四更夜里,有人喊名,应不得声,更回不得头。
“呼...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长吸一口气,只装做什么都没听着,继续敲锣。
但李二牛的步子却慢慢加快了。
由于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巷子深处走。
手中灯笼晃动,光线摇曳,照在逼仄小路,自己的影子悠悠映在两侧矮墙。
约莫着是错觉,李二牛总觉得自己的影子不是影子,像是一个人站在墙上,盯着他看。
“丑时四更,天寒...”
“二牛!”
本想壮胆,自顾接着打更,可话说一半,那声叫唤又来了!
这次声音更大,听得真切,就是在喊他李二牛!
李二牛脚脖子都一崴,吓得差点摔倒!
这次声后,二牛直接迈开步子,开始大步跑起来!
自己都没注意,背后衣襟已经被汗水全部浸湿!
瞟眼看向四周矮墙上自己的影子,居然还是站着不动的状态!离自己越来越远!
“见鬼了!”二牛当真吓到了,开始狂奔!
前方就是巷子出口,他记得真切,出口有条小路能直通他家!
步子沙沙,跑得飞快,出口就在眼前!
“二牛!”
可那声再响!这次叫唤的近,就在他身侧!
随即右肩一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身子一定,李二牛只觉得被钩住了!动不了分毫!
“二牛...跑什么?”
说不了话,只能听着那声响凑近,贴到他耳边。
半转眼侧就能见着,是个老太。
“二牛,我问你...你见着...徐小宝了吗?”老太转到李二牛身前,身子是黑乎乎一团,根本看不清。
即便是手上有灯笼,光线也照不到老太。
“徐...徐老太?”声音颤颤悠悠。
李二牛当然知晓前日码头的事情,一听徐小宝的名字,当然也知道面前影子是谁。
“你见着...我家...小宝了吗?”
徐老太脸上一团黑影扭动,另一只断臂居然也抬了起来。
明明是根断臂,李二牛却觉着,有只冰手搭上了自己另一条肩膀。
“没...没...”
李二牛抖得厉害,说了几个字,口中喷出雾气。
发觉身边气温比腊月还寒冷。
“哦...”徐老太说完,放下手,从李二牛身边经过,像是走了。
“呼...呼...”身子的僵硬感即刻消失,徐老太一走,李二牛发觉浑身能动了。
来不及擦汗,提起灯笼就跑!
小巷出口近在咫尺!
但不知为何,李二牛觉得自己的视线越跑越低,越跑越低。
直到几乎眼睛平齐了地面,跑不动了。
身子逐渐变成了一团浑黑,趴在地上。
李二牛猛然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道影子。
身后的徐老太这才飘回李二牛面前,慢慢蹲地,徐徐将李二牛卷了起来。
二牛说不了话,视线反转,先是看到自己的后脑勺,再看见了自己的后背。
像收起一张凉席,二牛被卷成了筒状。
“二牛...你不知道没事...就陪我一起找我家...小宝...”
徐老太拎着二牛,缓缓沉入了巷子中的阴影。
......
......
时间已是早晨,可血月未降。
钟邪站在屋门口,拿了条黑炭在口中咀嚼,当作是刷牙。
屋外还是一片猩红的月色,但也已经有不少丁家馆的学徒开始练拳。
钟邪其实留意过,这丁家馆的拳法刚烈,也是很适合自己。
“要是能有多的勾玉的话,学套徒手的武学也是不错。”
漱口,吐出一滩黑,脑子里回忆昨晚练习《阎罗追命》时,不小心舞断了锯骨刀。
兵器这玩意,在这世道还是太容易坏了。
“大哥,这么早!”
丁七扛着一袋沙,对门房间出来,对着钟邪打招呼,但看到只有钟邪一人,又继续问:
“嫂子呢?”
钟邪:?
“哦,我是问白秋姐呢?”丁七嘿嘿扣脑袋。
“还躺着呢。”钟邪觉得丁七莫名其妙,“你呢,这么早,又出去找升云宗扯皮?”
“那哪能啊!”丁七摆手,放下背上的沙袋,噗的摔地上一响,“大伯叮嘱我,还有半月就天灯祭了,让我努把力,争取踏入武道道途,这样也不拖大哥后腿。”
“哦。”
两人话语期间,丁罗山也从武馆正屋出来,看见钟邪:“钟少侠,这么早,《阎罗追命》练的怎么样了?”
其实也就随便一嘴,是个打招呼的意思。
毕竟昨夜刚给的书册,一夜能翻完都不错了。
“哦,练到了好像什么...武学三重了吧?”钟邪拿着毛巾擦嘴,也没藏拙。
“什么?”
丁罗山身子一定。
整个武馆的学徒都侧头看向钟邪!
钟邪有些莫名:“看我干什么啊?”
“这位小兄台,俺们听说你帮清水町除了大害,又帮七子在升云宗面前解了围,间接教训了那狗畜牲卢管一把。”一个丁家馆壮汉上前,身子比钟邪还高了一个头,“但你也不能当我们这帮粗人什么都不懂,随口胡诌戏我们玩吧?”
“什么意思?”钟邪皱眉。
丁罗山立刻上前,扒开壮汉:“钟少侠,我弟子们的意思是,任何武功练到武学三重,至少需要二十年,你这一夜就到三重,有点玩笑的意思。”
“呵,不是。”钟邪一笑,有点无奈,“不如我练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