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奈何桥?见谁呀?”
冥王笑着拂袖而去,“不可说,说不得。”
近午的好日头把幽冥山照的暖烘烘的。寝宫内,白玉般的雕花镜台边,两个梳头的侍女正替我梳理着刚洗过的头发。
抬眼向窗外瞧了瞧,玉兰花纷纷绽放,好似一只只落在树上停息的白蝴蝶。瞧了一会儿,忽记起有些顶重要的事情还未交代,便对其中一个侍女吩咐了一句,
“去把随我一同去魔界的那两个护卫叫过来。”
不多时,侍女不急不缓地带着两名清秀的女子进了屋。我因平时对记人相貌也不大用心,只觉着两人看上去都有些眼熟,却一点分不出哪个曾扮做蜂夭,哪个曾扮做浪蝶。
二人得体地问了安,便恭顺地立于两旁。毕竟相处多日,我感念着她们的忠心,少不得上下仔细的打量,也好日后能记住模样。
变回了真身的两个丫头,宛如大家闺秀般温文尔雅,又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与先前变幻的两个雌兽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我深知幽冥山的护卫虽忠心与我,但骨子里却还是把冥王当成主人的。故而,哪些话该说,该怎么说,我还需细斟酌一番才行。
思虑间,两个侍女为我擦干了头发,又端过来一杯刚泡好的碧螺春来,便都识趣地退下。我捏起茶盅轻吹了一口气,杯中茶雾缭绕,抿上小口,心中顿觉清明。
“水牢里那两个雌兽的事情你们两个也知道了吧?”
两个丫头微微点头,“知道了。”
“你二人离开时谎称闭门修炼,算算日子也不少,今夜就将她们送回去吧,免得又多滋生出事端来。”
一个面相活泼点的丫头回道:“夜里就打算送回去呢,主人今日已经吩咐过了。”
“哦,我知道,本小主只是想再多嘱咐你们一句半句的。”说完,我放下茶杯,故作淡然地捋了捋挡在额前的一绺头发,便继续说下去,
“抹去她们的记忆时,顺便在她们脑中留下这样一句烙印:金蝉之子做魔王之日,便是她二人修成正果之时。”
两个丫头微微一怔,少许,看上去谨小慎微的那一个很快点头应承着:“奴婢记下了。”而另一个胆大活泼的,倒像是变作蜂夭的那个活跃丫头。她扑扇着乌黑的大眼睛,歪着脑袋问我:
“小主,您为何对金蝉的事情如此上心哪?”
这个问题终于问上了道。
我浅浅笑了笑,回手又将茶盅捏起来茗了一小口。此时茶温刚好,入口便能品到一股浓郁的茶香。再抿了一口,竟茶入愁肠,一丝苦味掠过舌尖。
空气静默,我怅然放下杯子,几声长长地叹息油然而发。
“唉!缘儿已经出世三天了,也不知道是个男娃娃还是个女娃娃。本小主就盼着缘儿是个男儿身最好。你们说,若以后由缘儿来做魔界的魔王,那今后的六界是不是就能过点儿消停日子了?”
那丫头听的愣了,眨巴眨巴眼睛,忽而眼神一亮,频频点头道:“是啊是啊,萨摩罗野心勃勃的,向来就不安分。原来小主竟想的如此长远,是奴婢愚钝了。”
见她一点就通,我也不马上接话,只淡淡笑着放下茶盅,抿紧了罩在身上的紫色长衫。
屋外,一朵朵“白蝴蝶”悠然飘落,却丝毫减不去芬芳满树的繁华景象。已是深秋,天气微凉,难得幽冥山的白玉兰还开得如此肆无忌惮,正应了民间的那句老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眸光一闪,我看着眼前两个丫头意味深长地笑了。
“蜂夭浪蝶如今容貌已毁,也就谈不上能有什么大好前景了。依我看哪,她们的魔王素爱香料,若以后能在百香园子里当个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本小主听说百香园子里有一棵万年紫杉,那杉毒虽不能立即要了人性命,却能一点一点的渗入骨髓毁了人修为。你们可记得提醒她俩,不要用错了调香的材料才好。”
两个丫头身子一僵,忽如大梦初醒般,都直勾勾地看着我。良久,有谁“噗嗤”一乐,那两张小脸儿上的悸动之色几乎掩饰不住的要爆发。
“终于能解了这口恶气,还是小主深谋远虑,奴婢领会了!”
看着俩丫头按捺不住的雀跃,我才意识到,那魔头肆意糟蹋了两个丫头的身子,也等于给自己攒下了两笔仇恨。这才真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待二人心绪略有平静,我又语重心长做了一番引导,
“你二人本来悟性过人,具体能悟出个什么来,那就与本小主不相干了。今日找你们两个来呢,其实不过就是想和你们说说话热络热络,毕竟咱们也曾相处了那么些时日不是?再有,我哥哥是个认规矩的人,他有仙界的天规在那约束着,比不得咱们,所以咱们姐妹之间的一些体己话就不要说与他听了。你们觉着呢?”
两个丫头何等聪慧,早听出了我的弦外之意,连忙应声附和,
“是是,小主尽管放宽心,其实我二人和小主的心意是相通的。今日小主找奴婢来不过就是说了些体己的话,怎敢让主人也跟着费神呢?”
见两个丫头如此上道,我心里一块儿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倘若这事能按照心中所想的发展,那也算是了却本小主一大心病。
擎苍,你为护我而去,本小主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顶重要的大事交代完了,我也顿觉轻松不少。但还有一事,虽然不想提及,却始终像块顽疾淤积在身,想了几想,还是开了口:
“孔鬼主那事儿……我哥哥没说怎么打算吗?”
这话一问出,两个丫头喜色全无,相视一眼,竟齐齐低下头去回避着。
“咋啦?”我脱口问道。
那面相俏皮的丫头抬眸看了我一眼,忙又垂下眼帘,犹犹豫豫地小声回了一句,就赶紧地抿紧了小嘴儿再不言语。
“主人说了,不许在小主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
怪不得他一直不曾问起,原来……
一时间,克制已久的烦乱,委屈,伤心,失望,种种情绪在心头流转,压抑着眼眶酸涩得厉害。
背过身去,我朝着两个丫头摆摆手,
“没事了,你们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