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你先让他们集合，我马上就道。”
淡淡地说着，车头调转，直接朝着砂石厂那边过去。
临泽下了一场大雨。
这是入夏以来第一场真正的大雨。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杨文杰的心里也在下雨。
他站在雨中，站在一座新立的墓前。
新土被雨水冲刷得翻过来，刚冒芽的嫩草被大水刮走，只留下难看的根茬。
“对不起……”
在他的身边，是坐着轮椅的李盈盈，此时脸上已经挂满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身上湿哒哒的，她尽力地想把伞往杨文杰那边挪一点，结果因为高度不够，最终两个人都没有庇到。
“你是该对不起，如果不是你们，现在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杨文杰的声音冷得如同冬日里刮来的寒风，冰凉刺骨。
当他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被告知有人送往了太平间，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至亲。
这是老杨的墓，被人发现的时候，他正用自己的身体将杨母死死地护在身下，杨母受了些轻伤，可他整个背后被炸得血肉模糊，还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
于清怡被炸成了植物人，医生说醒来的机会渺茫；萧小小失去了一只手，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
而她们，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身边这个女人！
老王和小林为了保护自己，身上不知嵌入多少炸弹的碎片，看到他们背后支离破碎的皮肤的时候，杨文杰感觉自己比他们还痛。
老妈因为老爸的离去，思念成疾，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而且精神上也出了问题，现在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自己家的老头，说老杨去工厂都好几天了还没回来云云。
有很多次，都被李卫然找去照顾她的人发现她准备自杀。
不得已之下，杨文杰只能同意让精神康复中心的人把她带走。
杨文杰都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因为这一个又一个的噩耗激得昏迷过去多少次，又醒来多少次。
甚至因为身上有伤，老杨的葬礼都是由李卫然代办的，直到他入土之后一个月，杨文杰才来到这里。
而这一切，杨文杰很肯定，都是因为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
一句“对不起”，当然不能消除杨文杰心中的怒火，在这段时间，李盈盈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对不起”，但效果甚微。
所有人都以为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之后，杨文杰会变得消沉下去，可事实并没有。
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哭过，一滴眼泪都没流。他只是晕死过去，随后醒来，之后再晕，再醒。
而在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让李卫然毛骨悚然，随后又突然安静了下去，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出院，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爸的墓在哪？”
李盈盈抬起头，望向那张明显消瘦了许多，变得如同钢板一般木然而冰冷的脸庞，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变成了哽咽。
杨文杰不管他，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墓碑，身子站得笔直，仿佛一柄破土而出的利剑。
两人在雨中不知道呆了多久，杨文杰一直站着，李盈盈就一直陪着他。
在某一刻，杨文杰忽然动了，他转身，推着李盈盈往墓地外面走去。
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轻轻响起：“医生说，因为再度受创，你的伤或许出现了新的转机。”
“为什么？”
李盈盈问道。
她自己身上的伤势，她当然清楚，当初为了救张启明，脊骨受伤，而后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落了个终生残疾。
不是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只是当时因为伤势已经稳定，如果要动手术，就必须将她的脊骨重新打碎，再拼合起来，而且成功率太低，风险太大，被张启明阻止了。
而这一次，因为那场爆炸，她的脊骨再次被炸碎，好在当时在场的人不少，马上就把他们都给送到了医院。
在将她的生命挽救回来之后，主治医师发现了她身上的旧伤，当时就准备一并给她治疗，但风险还是很大，而且需要家属签字，杨文杰身为法律上的丈夫，是最有资格签字的，可那时候，他还在昏迷中，医生只能暂时稳定住她的伤势。
杨文杰醒来之后，那个主治医师就第一时间跑了过来询问杨文杰的意见，可那时候杨文杰在连番打击下，根本没心思去管李盈盈的死活。
再后来，李盈盈也醒了，可她却拒绝这个提议。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事实上，杨文杰知道。
所以他今天才会提起这事。
听得对方的提问，他淡淡道着：“或许你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都是因为你，所以打算就这样痛苦着一辈子来赎罪，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永远都赎不完，而且没有意义，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帮得上我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残废。”
“我除了盗墓，什么都不会。”李盈盈低下头轻声道着。
杨文杰冷冷道：“所以你以为我会让你做什么？”
“那就做吧。”李盈盈如释重负地道着。
两人在雨中缓缓前行，那把伞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
……
“杨总，那群工人闹着要罢工，他们说您……”
电话的那头是老杨以前的助理，叫孙云，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比杨文杰都还年轻，自从老杨去世后，杨文杰就接管了砂石厂，可因还在住院的原因，基本上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孙云传递之后让杨文杰做决定的。
说实话，杨文杰对砂石厂的管理并不怎么了解，很多决定都引起了老员工的不满，要不是孙云一直在从中斡旋，只怕这些人等不到今天就跳槽了。
今天听说杨文杰出院了，这些工人们立马就开始闹起来，准备给这个新上任的老板一个下马威。
当年砂石厂成立的时候，社会环境与现在根本比不了，没点本事还真办不了。
不少老人当初都是跟着老杨黑的白的一路冲杀过来的，现在脾气牛上了天，以前老杨在的时候还面前压得住他们，现在老杨去世了，换一个毛头小子来管他们，他们当然不乐意。
这一点，杨文杰心里跟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