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曰:朕初登大位,志在振兴朝纲,决意推行新政。今内廷冗员、锦衣卫冗杂,尤以恩幸进身者众,皆予罢斥,永不叙用。准内阁高拱所请,命宣大总督王崇古即刻赴京,总理京营戎政。
到任后,需会同兵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严核京营。凡侵军籍、冒饷银、庸碌无为者,无论爵秩高低,一概革职,永不录用。”
李芳言辞缓慢,可他说完后,在场众人皆不言语,过过了片刻后,只高拱、张居正二人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道:“臣高拱、张居正接旨!”
说完二人缓缓起身,眼神中却是掩不住的喜悦,可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这真是瞌睡送枕头啊。
他们刚刚说完皇帝要革除时弊,推行新政,皇帝就下来了政策,如此定可消朝臣言论,他们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
更重要的是,皇帝想要推行的内容,也是颇为合理。
裁汰冗兵冗员,不仅可节约朝廷开支,更是可彰显陛下锐意革新之举,正是新朝气象啊。
而李芳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也是个心忧国事之人,现在见皇帝能有如此举动,心中也不免愉悦,当即笑着对二人道:“两位,除此以外,陛下还让咱家清理内廷,也放一些人归家,真乃仁君也。”
“好好好,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高拱心中也感慨甚多,看来皇帝终于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
“那咱家就先走了,这里还有一份关于锦衣卫的诏命,两位阁老自行查看即可。另外您们二人的题本也快些递上来,也好跟陛下商讨。”
李芳的暗示,高拱二人怎能不懂,应该赶紧趁着皇帝在兴头上,将推新政、革除时弊的事情定下来,不然怕迟则生变啊。
“公公还请放心,我二人明白!”
“如此便好,司礼监还有事情处理,咱家先告退了。”皇帝明令禁止内廷与外廷结交,因此李芳也不愿意多待,当即便向高、张二人以及谭纶等六部尚书拱手,随后便转身而退。
看着李芳远去的身影,高拱也拿起那份关于锦衣卫的诏命,打开一看神情一顿,里面内容赫然是皇帝罢免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的诏命。
再结合刚才皇帝整顿京营的诏命,高拱不禁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
看来皇帝还是支持他的,为了让他整顿京营,不仅裁汰锦衣卫冗员,更是把朱希孝给罢黜了,如此整顿京营便更好办了。
“你看看吧。”他当即便将诏命递交给张居正,随即扭头对谭纶等人道:“诸位,陛下的旨意你们也看到了。既然陛下欲推行新政,革除时弊,那我等便积极上书献策,共辅朝局。”
他说完便望向一旁低头沉思不语的谭纶,轻声道:“谭尚书!”
谭纶恍然忽醒,当即拱手道:“高阁老~”
“陛下已下诏提拔王崇古入京提督京营,事急从权,内阁即刻发文,命王崇古入京,不过整顿京营一事事关重大,兵部也应早做准备才是。”
听到王崇古三个字,谭纶面色不禁有些难堪。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拱手道:“卑职明白!”
“唉,陛下革新固然是好事,可这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现在如此迫切对京营改革,万一引起勋贵反弹,那可如何是好。”
等谭纶等人离开文渊阁,高、张二人一回到文渊阁侧室,张居正便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高拱一听这话,当即望向张居正,一脸的不可思议,冷哼一声道:“那你说该怎么敢,就一直拖着?京营空饷多么严重,你又不是不清楚。”
他说到此处,还觉得气不过,当即继续言道:
“京营造册兵马有二十余万,可实际上却有五六万士卒营中训练。隆庆二年,先皇京营阅武,兵部查阅京营,发现堪战不及十分之一,并且那些人都全无号令,不谙步伐。
神机营士卒更是点头不齐,仰天虚发,甚至军械装备被士兵私自贩卖、军费积蓄也损失殆尽。
要不是最后临时加急训练凑了两万多人,才堪堪将阅武应付了过去,怕当日就要出丑了。
就这些人,每年耗费兵饷一百五十余万两以及两百万石禄米,就这还要留着干什么!这些情况那都是知道的,整顿京营也是你我二人商议的,怎么现在又觉得不行了。”
自从上次二人争论过后,高拱与张居正二人也算是彻底闹开了。
因此现在外人都走了,高拱也不惯着张居正,心中有什么想法都直接说出来。
看到高拱这般说,张居正不禁摇摇头,暗道其真的是火药桶,一点就炸。
“肃卿,我不是说不能革新京营,而是陛下操之过急了!你没听刚才李公公说,陛下说的是严核京营,凡侵军籍、冒饷银、庸碌无为者,无论爵秩高低,一概革职,永不录用。
如此法子,试问勋贵岂能罢休!到时候他们闹起事来,那我等就骑虎难下了!”
“什么骑虎难下,且不说陛下修炼有成,已非凡人所能及,就说陛下已罢黜了朱希孝的职位,勋贵所能依仗的就是京营罢了。
而京营士卒多不堪重用,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只要等王崇古抵达京师,耐心整顿京营,定可收获成效。”
“可!”张居正心中无奈,他觉得高拱太过于自信了。
这京营跟其他军镇可是不同的,其就在天子脚下,只要稍微有动乱便可危及天子,这可不是他们担待的起的。
可话刚从口出,便再次被高拱堵住:
“好了,之前你跟谭纶建议让蓟镇的戚继光编练京营,可被我给否了。所以我刚才看谭纶那个样子,是满脸的不情愿。
依我看,王崇古最合适不过了。吏部尚书杨博、吏部左侍郎张四维都跟王崇古一样,是山西蒲州人。
等其到任后,既有皇帝与内阁的支持,又可以获得吏部的支持,到时候只要再调遣宣将官来京,辅佐其整顿京营,害怕他们闹事?
因此你回去定要跟谭纶说说,整顿京营一事事关重大,让兵部切不可扯后腿!”
“这才是隐患,他们三人俱处于一地,你就不怕陛下知道后,认为他们结党吗?”
张居正气不打一处来,暗道高拱是真敢说出王崇古、杨博三人俱出于一地这种话,自古以来,朋党最被人君忌惮。
而高拱现在是明目张胆的“结党”啊!
张居正越说,高拱越是不耐烦。
在他看来张居正做事太畏首畏尾了。
非常之时,就要行非常之事,这个时候还在乎什么结党不结党,真是可笑。
“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办吧。只要整顿京营成功,暂时结党又如何,有什么事情,老夫一人担着!”
“你!”看到高拱这般说,张居正也是无奈。
只不过高拱现在是内阁首辅,又备受皇帝信任,哪怕是他也只能听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