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高拱再也忍不住了,望向朱翊钧拱手道:
“陛下,大明缺铜,明初唯江西德兴、铅山两地有朝廷铜矿。其后四川凉山,山西五台山。陕西宁羌、略阳及云南皆采。
只不过数十年来,这些铜矿也日趋枯竭,成化十七年,因铜矿枯竭,不得已封闭云南路、南山铜坑。
嘉靖、隆庆年间,云南虽然屡开采铜矿,但都数量稀少,因此每年所铸造铜钱之数甚少,不足民间之用。
而如果朝廷再下旨禁铜,那便等于饮鸩止渴,且不说朝廷推行起来难办,更会纷扰百姓,还请陛下三思啊。”
一听高拱这话,朱翊钧摇摇头,只是笑盈盈着望向高拱。
“那按照高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找到稳定的铜石来源就行了?这个简单的很!”
高拱闻言微愣,扭头瞥了一眼张居正,发现他与自己一样,显然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帝虽然聪慧,更是天人。
但是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虚空造物啊。
于是只能强行忍住好奇道:“还请陛下赐教!”
朱翊钧缓缓起身,下了坐榻,走到高拱、张居正二人面前,面无表情道:“简单的很,大明固然缺铜,但并不是没有,如果想要找还是比较容易的,朕就知道一个地方,云南!”
高拱、张居正二人还以为朱翊钧要说出什么地方呢。
现在一听皇帝说出云南两字,脸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张居正以为皇帝没有听清楚刚才的话,忍不住提醒道:“陛下,云南确实有铜矿,只不过其山高路远,开采甚是不方便,并且储量不多。嘉靖年间便开采过,最后逐渐停止了。”
“那不是因为云南的问题,而是当地土司阻挠,再加上朝廷之前开设官办矿场,效率低下,所以开采却屡屡有问题。
根据朕了解的情况,滇铜储量甚多。其遍及滇南、滇北、滇东等地区,最密集的是在滇东北地区,其中以东川府所属汤丹、碌碌两宣抚司储量最多,足足有上亿斤之多。
只要开采得法,然后将滇铜北运,铸造钱币推行天下。完全足够大明民间钱币,如此铜钱、白银二者同行天下,那便可解百姓白银之困,于朝廷也大有裨益。”
高拱、张居正二人原本还不信皇帝这么说的呢。
可现在看皇帝话语如此笃定,并且所报数额言之凿凿,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如果皇帝所言非虚,那确实能够像皇帝说的那般,解民之困。
“陛下所言可真?”
“此事事关重大,朕难道是在给你们开玩笑不成。你们到时候派四川、云南布政司前去查看即可。只不过依朕看,之前滇铜之所以不行,归根到底就是云南各州土司众多,其对于官府或是不敬,或是觊觎矿利,不愿朝廷染指。
因此使得朝廷每次开采滇铜都收效甚微。因此朝廷如果镇压开采滇铜,那必须要在云南、甚至西南一带推行改土归流才是!”
听到高拱的反应,朱翊钧当即摇摇头。
他说的怎么可能有假,这可是后世满清的做法。
后世满清同样面对白银流入,铸币权丧失的问题。
他们采取的办法,其实跟大明的办法类似,那就是铸造铜钱,让铜钱跟白银混合使用,如此便可满足百姓需求,不至于白银一家独大,让朝廷难以掌控。
并且大明遇到的缺铜难题,他们却几乎没有碰到。
究其原因,就是经过历史上大明土司的播州之乱、奢安之乱、安普之乱后,西南的土司势力被大大削弱。
满清这才能很容易的在云贵川推行改土归流,彻底掌控西南,进一步顺利开采铜矿,源源不断地输送至中原,作为铸造铜钱的原料。
不仅极大增加了满清朝廷的收入,更满足了民间的使用,可谓是一举多得。
因此朱翊钧才会跟高拱、张居正说起此事。
虽然现在大明西南土司势力庞大,播州杨家、水西安家、永安奢家等等土司大族根深蒂固,朝廷改土归流定会很缓慢。
可既然他来了,无论是为了彻底拿下西南,还是为了开采滇铜,都必须要做准备了。
而借着铸造铜币,开采滇铜便是个很好的机会。
高拱闻言沉默良久,皇帝说的话让他颇为心动,如果真如皇帝说的那般,那无异对朝廷是极大的好事。于是当即拱手道:
“陛下所言极是,那臣等回去便发文让云南、四川布政司派人勘察情况,如果属实,那便命云南、四川布政司一起开采,并设置宝泉局,以作铸钱之用。”
“就这么办,不过朕看不能只让布政司去。四川总兵刘显不是在四川叙州,正集结大军十四万,准备剿灭都掌蛮夷嘛。
叙州此地距离东川府所属汤丹、碌碌两宣抚司十分接近,内阁直接发文,让他剿灭都掌蛮后,让其子刘綎为游击,率一营兵马前往东川府,与四川、云南布政司一起在查看矿脉,当地土司胆敢暗中阻挠,以谋逆论处!”
开什么玩笑!
朱翊钧可是知道那里土司的厉害,在当地如同土皇帝一般。
以往朝廷在东川屡次开采铜矿都失败,这绝对有当地土司暗中作梗。
如果这次只是派文官去,那些土司怕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必须加一道保险才行。
皇帝这么一说,高拱也立刻明白什么意思了,当即点头道:“微臣遵旨!”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一条鞭法可在天下推行,可也要因地制宜,不可一刀切。北方、西南诸布政司不仅可以用白银缴纳赋税,更可用铜钱、粮食缴纳。如此虽对于朝廷麻烦,但对于百姓而言,确实方便,朕看这是值得的!”
高拱与张居正互望一眼,微微点头。看来皇帝心意已决,他们也没有办法反对了。
只有张居正面露迟疑,忍不住道:“陛下,臣还是疑惑!”
朱翊钧闻言颔首,摆手道:“张先生但说无妨。”
“陛下,如果按照您所言,那诏书一下,铜钱的需要求必然大增,而滇铜虽多,可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