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学第一天，一定要有个好的开始。
猫桥沙也加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努力给自己打气，在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后才走出宿舍。
然后一路在内心默默预习自我介绍的场景。
不行，压力好大。
一想到一进教室下面一堆乌泱泱的人安静地看着自己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猫桥沙也加就感觉隐隐胃疼了起来，甚至开始腿软手抖。
因为设想的场景，猫桥沙也加越走越慢，当终於来到教室门口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几次都没平覆下紧张的心跳。
要不直接请病假算了。
猫桥沙也加脸色苍白地看着面前的教室门，右手几次伸出去又收回来。
还是不行，完全不敢进。
“……你在干什么？”
五条悟和夏油杰在走廊尽头时就已经看到了，只是开个教室门而已，站在前面的少女却仿佛要做什么人生重大决定一样磨磨蹭蹭，从肢体上表现出的心理活动估计都能串成一部连续剧了。
“五丶五条君……”
因为过於专注要不要进教室，进去后该怎么做，猫桥沙也加甚至都没注意到两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一想到他们可能把自己刚刚的样子都看到了，灼热的温度就迅速从脖子开始向上蔓延。
完全不敢擡头，本想习惯性地看着地面，但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於是猫桥沙也加强迫自己擡高视线，目光虚无地看着对方的黑色制服，磕磕巴巴地打招呼。
“还有夏油君，早上好。”
“哦，早上好。”
五条悟无所谓地应了一句，然后继续回到之前的问题。
“所以你之前一直站在门口纠结什么？”
看着黑发少女憋红了脸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旁边看了一会儿的夏油杰才悠悠开口：“先开门吧，再不进去上课就要迟到了。”
猫桥沙也加闻言松了口气，本想绕到两人身后，躲避一下教室内的视线，但在两人的注视下，她完全做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拉开门。
然后发现教室内只有一个人。
正在座位上转着笔的家入硝子擡眼看来。
“你们刚刚在门口磨蹭什么？”
“没什么。”夏油杰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件事，然后又仿佛才想起一样对着呆立在门口的少女不经意般说道，“对了，忘记和你说了，咒术界的人一直比较少，这一届的一年生只有我们四个。”
“这丶这样啊……”
几人默默地看了一眼松下肩膀的黑发少女，因为临近上课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等待夜蛾正道进来。
虽然是咒术学校，但普通文化课也是需要学习的。
不过只是个游戏而已，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久违地坐在教室内的猫桥沙也加心情覆杂，甚至有一种恍惚感。
在上课时，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笔尖敲着桌面的五条悟发现每当自己无意间瞥过旁边的黑发少女，对方就条件反射般地绷紧身体，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而在他移开视线后，对方又悄声无息地放松了下来。
於是，因为太过无聊，五条悟时不时看一下，就这样捉弄般地看了一节课。
而黑发少女也就这样僵了一节课。
等到终於下课，猫桥沙也加生不如死地盯着桌上的课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难道以后的学校生涯都要这样度过了吗？
“之前就想说了……”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猫桥沙也加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就直面了一个毛绒绒的白色脑袋，吓得她直接战术后仰。
五条悟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搭在椅背上，墨镜下的蓝眸盯着受惊似的黑发少女。
“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猫桥沙也加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目光无从落脚地看向旁边的桌面。
“我只是不太习惯和人靠近。”
“这已经不是不太习惯的程度了吧。”
被这样避如猛虎的五条悟一脸不爽。
“是社交恐惧症吧。”
家入硝子合上课本，侧头看了他们一眼。
“她好像不论和谁说话都这样。”
“所以说为什么啊？只是和人说话而已，为什么一副比咒灵还要可怕的样子。”
五条悟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
“对我来说和人相处就是比咒灵更可怕。”
猫桥沙也加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逃开冲出教室的冲动。
“至少我不用思考该怎么和咒灵打招呼，对方会不会因为我说错话而生气……”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小心眼的样子吗？”
五条悟睁大了那双如同布偶猫一样漂亮的蓝眼睛。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刚整理好课本的夏油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从某种方面来说的确没错，按照五条悟的性格那是能动手就绝不委屈自己，直接物理消灭生气对象还要再冷嘲热讽一顿，就算是平时和自己有争执也在出去打一架后就仿佛全忘了一样高高兴兴地回来讨论起晚上玩什么游戏了，在调整心态上快得不可思议。
“啊，这倒是。”
家入硝子对五条悟的话表示认同，并神色如常地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一般来说，都是他让别人生气到狂暴却又无可奈何，比如说二年平时很温柔的歌姬学姐，已经因为五条那狗屎性格而指着他骂了无数次人渣，不过他倒是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大概已经习惯了。”
“诶！？”
猫桥沙也加一脸认知破灭的不可置信。
家入硝子沈默了一下。
“为什么是那种表情？”
“可是五条君不是学校里那种人缘超好非常受欢迎的优秀学生吗！？”
猫桥沙也加被震惊得支离破碎。
听到这句话后，另外两人也当场被震得支离破碎。
家入硝子感觉自己握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强制自己冷静地确认道：“你说的这个，人缘超好丶非常受欢迎的优秀学生，名字是叫五条悟吗？而不是什么三条丶九条？”
“大概是同名吧。”
夏油杰同样冷静地说出另一种可能。
“总之，不可能是这个悟。”
“我说……”
仿佛被遗忘的五条悟看了看争相拆自己台的两位同窗，毫无羞愧之意地指责道：“你们有没有在当事人面前说坏话的自知之明啊？”
夏油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自知之明’这个词挺好的，我觉得你应该先学习一下。”
“杰你是在挑衅我吗？”
家入硝子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反正是事实而已，不过杰你也好不到哪里去t吧，在歌姬心里的人渣排行榜上第二个就是你。”
“等等，硝子，这种时候可以不用提我。”
面对黑发少女更加震惊的目光，夏油杰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
“等哪天五条搞事的时候你不是选择加入或者火上浇油再说吧。”
家入硝子敷衍地说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似乎正沈浸在看起来像是个温柔好人的夏油杰居然也是个被骂人渣的问题儿童震惊中的黑发少女。
“所以说，那些奇怪的形容词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大概又是她那个老师吧。
这是夏油杰和五条悟同时的想法。
“不，只是我以为……”
猫桥沙也加表情恍惚地喃喃道：“因为明明说丶五条君拥有出色的社交能力。”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
我被这垃圾游戏给驴了！
在沈默了数秒后，家入硝子才缓缓开口：“……的确挺出色的。”
她很想点根烟再吐个烟圈，可惜是在教室中。
“毕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被所有人嫌弃。”
五条悟‘嘁’了一声，然后坐正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双大长腿随意地交叉搭在课桌上，在把不良气势拉满后随手掏出一块奶糖吃了起来。
“话说你以前在学校里也像现在这样吗？”
被询问的猫桥沙也加不吭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在几人都以为她不想说准备结束话题的时候猫桥沙也加才重新开口。
“我休学两年了。”
夏油杰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那为什么愿意重新上学了？”
“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谈话，猫桥沙也加感觉没那么紧张了，她有些沮丧地说道：“总不能一直靠家里人活下去。”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想起了之前对方在车上时说的话——
想加入学校通过接任务赚钱。
“所以，想着至少尝试一下，改变自己。”
“可你连说话时看着别人都没办法做到。”
五条悟在指出这点后思考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我有一个好方法。”
“啊？”
猫桥沙也加迷茫地擡起脑袋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低不下去了。
五条悟直接伸手掐住黑发少女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从现在开始，至少先学会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好好看着对方吧。”
猫桥沙也加差点当场心脏骤停。
距离，太近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的气流。
“请丶请放开我。”
猫桥沙也加已经快要昏厥过去了，她感觉自己的脸正被当作面团一样揉来揉去。
“诶——”
五条悟懒洋洋地拖长了音调，然后干脆利落地说道：“不要。”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没有社交距离啊！
猫桥沙也加几乎要哭出来。
“悟，这样太失礼了。”
同样被好友动作惊了一下的夏油杰试图制止这如同霸凌一般的场景。
“五条，你被讨厌不是没有理由的。”
家入硝子对白发dk人嫌狗厌的性格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猫桥沙也加想要挣开对方的手，然而身体却仿佛被捏住后颈的猫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白发少年稍稍前倾，逆着光的身影因为体格差距而半笼罩着她，钳制住自己的手宽大而骨节分明，带着微微的凉意，与脸颊上的灼热温度形成鲜明对比，她甚至能嗅到上面的糖果甜味。
明明长着一张漂亮的娃娃脸，却是这样一个恶劣的性格。
由於距离过近，她甚至看到了那副墨镜后如同冰原般的瑰丽蓝瞳，带着一种非人的神性。
对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细密的纯白眼睫就如细雪一样轻轻落下，短暂地遮住了那近乎摄人的美丽。
视线开始模糊。
胃部一阵翻涌。
高大的……男性。
无法挣脱。
无法抵抗。
猫桥沙也加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五感在此刻仿佛被无限放大。
“等等，悟，快放开她。”
黑发少女的眼睛已经微微湿润，呼吸也有些急促，一副无法说话的模样。
夏油杰见势不妙，伸手想要将好友的手拉开。
此刻五条悟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松了手。
然后就看到对面的黑发少女仿佛再也无法忍耐一般地捂住嘴，绯红着脸颊丶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
在过了两秒后，她别过头干呕了一下。
五条悟：“……”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只顿了一下，便同时看向白发少年。
对方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凝固了。
就算被歌姬竖着中指骂骂咧咧地痛骂‘人渣’都感觉不痛不痒的五条悟觉得自己此刻受到了严重的精神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