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二堂嫂在盛菜,把两人的话听得清楚。
她是个不多话的,生有两个儿子顾金水和顾银水。
这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在镇上当小伙计,每月挣的三百文工钱拿回来,除了大头交到公中,余下的小零钱都是悄悄交给她这个娘攒着。
只想着家里什么时候修房,自己就可以给孩子们添点家私。
可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小姑子带着奴婢突然回来,一会要穿男装,一会要斋戒,还闹着想租房子,这让她心里很是着急。
要是这个小姑子能出去住当然是好的。
本来家里就住不下,再加几口人更难,眼见着大嫂家的长水没有定上亲事,自己家的儿子也渐渐大了。
二堂嫂心里揣测着,不说话的人也开口了,瞅准时机在旁边道:“四妹妹是带着奴婢的人,跟我们挤在一起是不合适,而且还要经常焚香念经,家里人多吵得慌。
我前几天听说大石梯那边有人赁房,也不知道赁出去没有。”
大堂嫂花氏一拍手:“哎,弟妹你难得开口,这一说我倒是想起了,大石梯那边的确有房出租,又在路边来去方便,可是有些贵啊!”
顾沐云笑着道:“太贵可不成,二嫂说说那房子多大,有几间……”
三人愉快交换着房屋租赁信息。
另一边,大伯母卢氏也在对丈夫说顾沐云租房子的事。
她是要有些为难,以前的老三执拗,没想到生的女儿更执拗,姑娘家非要穿男装,现在还要在外住。
但家里又的确挤,大孙子长水为房子的事还迟迟没法相亲,眼看着另外两个孙子也快长成人,要在家里布置静室就更不可能。
顾大伯没有立即开口反对,他发现这个才回来一天不到的侄女自己很有想法。
不愧是三弟亲自教出来的孩子,长在城里就是比家里女儿有出息,不仅能自个办了母亲身后事,还能换装扶灵回来。
不过租房子这事他还是跟儿子们商量一下。
自家占了三弟屋子,害得沐云到外面住,自家肯定会落人话柄。
可沐云住在西院也不舒服,她自己想租房子,自家就出钱,还得帮忙找一个稳当的地方。
大房在说租房的事,此时偏院厢房里二伯顾廷桦家也在想租房。
三堂嫂舒氏已经洗好衣服,依然愁着一张脸在自家灶房做饭。
虽然顾沐云已经说不安坟,可舒氏一想到公爹要去借利子钱就胆战心惊,她娘家村里就有借利子钱治病的,只是借十两银子,一年不到连本带利五十两。
那家人还不起,钱越滚越大,最后掏空家底卖房卖地,还把已经十二岁的女儿卖去镇上乐坊才还清钱款。
要是这八十两银子要西院两家平摊,每家就需要花四十两。
大伯家是三个人挣钱,肯定存着银子勉强能应付。
自家啥都没有只得去借钱,凭自家男人每月死命挣的那一两多银子,到时候还不上,自己的儿女恐怕是脱不了要被卖。
舒氏越想越怕,眼睛忍不住瞟向上房方向,心有余悸:那个小姑子一回来就搅得不安宁,以后还是别住在家里好。
从隔壁二嫂那里,她已经听说小姑子嫌家里挤要租房。
还好三叔那间房子是由大房住着,跟自家无关。
儿媳妇在屋里做饭,顾二伯这个公爹守礼,儿子不在家,他连门都不进,只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笑看六岁孙子乐水在檐下的缸里玩水。
身后,三岁大的小孙女水苗在帮爷爷捶腰。
顾二伯的腰不好,忙碌一早上,在族长家跪了一阵,此时腰又胀痛得难受,有小孙女的小手捶一捶就能舒服点。
“爹!进屋吃饭了!”
舒氏把饭盛到桌上,招呼公爹吃饭,然后就捡起扫帚去打玩水的儿子:“乐哥儿,你也是要进学堂的人了,怎么还玩水,就身上这套新点,把衣服打湿了怎么穿。”
她想让儿子进族学,平时就不能穿得太差,要是被东院的人看见会嫌弃。
顾二伯皱眉道:“在自己家穿什么新衣服,再说大热天的,小孩子玩玩水凉快,骂他做啥。”
舒氏柔声细语:“爹,小孩子总要出门的,穿得破烂遇上那边的人要被人说是乞儿,万一上学又跟三叔以前一样被人欺负怎么办。”她知道只要说起在江夏府尚的三叔,公爹就不会再拦。
果然顾二伯不再说话,叹气一声,牵着小孙女进屋:“水苗儿饿了吧,跟爷爷吃饭去。”
他一手牵孩子,一手撑着腰,缓缓直起身往屋里走。
院里玩水的乐哥儿也往屋里冲,口中还喊着:“娘,别打,我正用水画乌龟呢!”
蹦蹦跳跳的孩子不留神,刚好就撞在自家爷爷身上。
就这一闪,顾二伯瞬间僵住,像是一个木头人般站在原地,撑着腰,口中惨叫起来:“哎呀,这孩子跑啥,腰、我的腰!”
三岁的水苗吓得靠在门上,不敢碰爷爷。
舒氏也慌了,公爹腰不好,经常疼得躺床上。
她顾不得去打闯祸的乐哥儿,急忙扶住公爹,扬声喊隔壁的大房:“大伯,伯娘,你们快来呀!我爹的腰又闪了!”
两家门挨着,这一喊全部都听到了。
大房这边的大伯、大伯母、大嫂二嫂都放下碗走出屋,顾沐云和翠青、小陆子也跟着出来。
顾沐云一眼就看见歪着身子,拧着腰满脸痛苦的二伯。
只见他一手抓住旁边门框稳住微微颤抖的身体,一手按在后腰上,疼得直抽抽:“唉呀!腰痛,腿、这条腿也使不上劲。”
众人上前将他围过去,七嘴八舌的询问病情。
有人想拿凳子让顾二伯坐下,顾二伯连连摇头:“别碰我,疼,疼过才能动。”
话是这样说,谁也不知道这闪着腰要什么时候才能缓过劲,就这短短时间,顾二伯已经脸色苍白,汗水大颗大颗滴下来。
顾大伯上前扶住自家弟弟的胳膊,口中急道:“不行,还是赶紧找郎中瞧瞧,不能省钱。”
顾二伯皱着眉,忍痛道:“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药吃了也是白花钱。”
他现在五十多岁,干了一辈子力气活,前年还在码头上做事。
可到底年纪大了力气不足,在一次扛包时闪腰,就再没有好过,不光是腰疼,就连一条腿走路都疼,这次复发,恐怕又要养病躺一月。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顾沐云走上前,对顾大伯道:“大伯,你能让我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