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堂开业顾砚山是知道的,他有心来走一趟。
那日西院取走骨灰灵牌,在祠堂外跟东院翻脸拉扯一场,顾廷松说出分族,气倒族长三叔公,顾砚山就想要在金针堂来找回场子。
但是,这只是他的想法。
因为从那天在祠堂外拉扯时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后,他的左腿就始终不对劲,小腿处又酸又麻,稍微用力还疼,走路也得忍着痛。
反正以前他是怎么嘲笑西院顾廷桦是跛子的,现在他就是什么样。
看看腿上又没伤,顾砚山歇了三天,让媳妇用药酒揉,可一揉就疼得嗷嗷叫,半点不见松解。
“疼,疼,别揉了!”
一把拍开媳妇尤氏帮自己揉腿的手,就这一阵又疼得顾砚山大汗淋漓,他忍着痛问尤氏:“三叔公那边怎么样了?”
从三叔公那日气得扶回院子,他去看过两次,三叔公家里都没有让进,说是需要静养,到现在还没有提过西院,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尤氏一听又问三叔公,立即恼道:“你天天的正事不做,只盯着西院做什么,分门立户的,各是各家,我就不明白了,非得压着西院有啥意思。”
“妇人之仁!”顾砚山怒瞪尤氏,“若不压着西院,等他们出头,以后我们就只能落到西院如今的下场!”
尤氏懒得理他,当年的老祖宗虽然娶了一妻一妾,可时间过去百年,哪里还有兄弟亲情,比外人还不如,生怕对面比自己过得好。
她转身去了厨房,准备给顾砚山烧一锅热水泡泡脚。
腿虽然不红不肿的,总痛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卧房里,顾砚山越想越气,一定都是有人使坏,趁乱踢了他一脚,让他无法去找麻烦。
可此刻,顾砚山只能一边骂着,一边哎哟哎哟地继续要尤氏给他上药酒。
尤氏端着热水进来,见顾砚山还在骂骂咧咧,忍不住怼他道:“你就消停些吧,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治好你的腿,找医馆治治,别再瞎折腾了。”
顾砚山瞪她一眼:“我让你说话了,还不把热水放下!”
尤氏无奈撇撇嘴,把装满热水的木盆放到顾砚山脚边。
大热天泡脚并不舒服,尤其是一泡就钻心的疼,泡得顾砚山龇牙咧嘴,才放一会就赶紧提起来,还在嘴硬:“先自己养养,过两天我再去寻大夫看看。”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想了各种方法的顾砚山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连路都不敢粘地了。
那天在祠堂外活蹦乱跳的顾砚山瘸了,可那天被气昏过去的三叔公却活蹦乱跳。
三叔公这几天都没有出门,闷着头满屋乱转,三老太太劝道:“这也怪不得西院要分族,大房以前做那事太过,硬逼走了顾廷柏。”
三老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三叔公立即打断她的话:“妇人之仁!若不压着西院,等他们出头,以后我们就只能落到西院如今的下场!”
这话居然跟顾砚山的一模一样,不过他心里还有话没有说出来:若当时顾廷柏不那么倔,愿意低头讨好自己,多说几句好话,自己也能帮他解了这个围。
可顾廷柏年少气盛,硬是说不听。
族里出这样一个人才,只要再继续参加科举,定能像大房的顾檀亦一样,也能考一个举子,在县衙谋一个书吏的职务。
顾家一门两举子都在县里当职,是何等荣耀,可惜一山不容二虎,大房逼得顾廷柏远走他乡,弄到一地鸡毛。
现在顾廷柏一死,连灵牌骨灰都没有留下,西院对东院的怨恨就大了,两边已经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
三叔公又开始转,突然他脑中闪过那个随时眼里都是冷意和怨恨的女子,就好像天老爷都欠她的一般,而且现在还穿着男装大张旗鼓开医馆。
三叔公心里莫名提起,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不走了。
他想不通老实几十年的西院,现在怎么突然有底气对自己喊出“分族”,他们怎么敢的?
自己家一个孙子,五房一个孙子都在县学念书要考科举,名声要紧。
一定要压住了,别让西院真的闹出分族的事。
他想到这,又急忙出门,径直往五房来。
不是东院这般的蝇营狗苟,金针堂的营业在继续进行。
上午一共治疗五个患者,可看热闹的人有十几个,满堂都是人,让初当医童的翠青水萍和小陆子手忙脚乱,包括顾大伯顾二伯也是东一头西一头的乱转。
哪怕顾沐云在现代早有从业经验,可架不住手底下都是一群菜鸟,不仅乱拿错东西,宽宽的前堂里还人撞人。
好在乱中没出错,到下午又处理三个患者,太阳西沉时,一天的营业结束。
因为五点是酉时,鸡入笼,人归家的时候,气血回经入腑,人体也渐渐趋于平静。
古人讲究酉时后不起卦,也不艾灸不扎针。
顾沐云很是喜欢这规矩,郎中可以早早下班,再不用考虑晚上有人搓完夜场麻将,才打电话说自己这时候要来艾灸扎针。
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小陆子关上花墙栅栏门,喧闹一天的金针堂归为平静。
在后院正房里,翠青把钱匣和记账的水牌拿出来:“小姐,今天的收入都在这,一共是六百二十五文。”
除去第一个患者钱安给的一百文,其他人都是诊金减半,扎针后只付七十五文,所有钱都是翠青收着。
顾沐云看着匣子里大大小小的铜钱,掂了掂重量。
钱锭沉甸甸的,她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肚子里。
来这里已经两个月,前期在江荆府时忙着处理“自己”的身后事。
到了关口镇才开始考虑怎么立足,虽然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总是不踏实。
毕竟换了一个环境,万一自己的医术水土不服呢。
衣是人的脸,钱是人的胆,还是这沉甸甸的钱才能坠住人的心,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那就不怕什么了。
一个月有十五两银子的收入,够养活自己、翠青和小陆子,现在还加上一个水萍那也不在话下。
哎!有一技在身就是好,不光是走遍天下都不怕,就连穿越一样不用怕。
顾沐云在房间里算账,大伯和二伯兄弟俩也在前堂里坐着休息。
看着屏风后收拾一新的理疗床,还是满堂浓浓的艾灸味,再想想白天时那些患者离开的笑脸,两人满怀欣慰。
“哎,就是可惜三弟夫妻了!”
每次看见顾沐云有出息,顾二伯就要提一次顾廷柏。
要是三弟两口子都活着多好,三弟教四丫头的医术就这样出色,他本人的医术应该超过四丫头。
哎,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