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公府。
天使宣读完圣旨,满府人都兴高采烈,国公夫人卢氏更是笑的合不拢嘴,给天使塞了好大块金子。
唯有一人,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待天使走后,才抬起微红的眼眸,怒视自己的父亲,发出怒吼:
“阿耶,您怎能这么做?您明知道弯刀是太子殿下赠与我的,怎么还能冒领其功,献于陛下?您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用朋友的东西,换来的升职加爵,我程怀默不屑要…”
啪!
重重一巴掌扇到程怀默的脸上,程咬金居高临下的看着长子,满脸讥讽:
“朋友?你什么身份,能跟太子做朋友?你们是君臣,他是君,你是臣,记住没有?”
卢氏第一时间挥退下人,只留下几个儿子。
看着长子脸上的巴掌印,她心疼不已,劝道:“怀默,快向你阿耶认错,说你知错了。”
程怀默沉默不语,程咬金脸色越发难看,似乎有怒火在酝酿。
程家几子都很有经验,知道阿耶这是在爆发边缘,急忙推推程怀默:“大兄,快给阿耶认错。”
程怀默抬眸,倔强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梗着脖子道:“就算阿耶说的对,儿与太子只是君臣,不是朋友。可儿还是认为阿耶将弯刀之功贪为己有,不妥。”
完了,大兄要遭。
程家兄弟们已经开始为大兄默哀,按照以往经验,非得在床上躺半月才能下地。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老魔王竟然没有爆发,只是照个程怀默脑袋啪嗒一巴掌,咒骂一声兔崽子,然后让他跟着去书房。
“阿娘,啥情况呀,阿耶改性子了?”程处亮挠着脑袋,不解问道。
卢氏若有所思,别人都说自己丈夫是个大老粗,作为枕边人,她却深知丈夫是粗中有细,内秀之人。
观丈夫最后的神情,不似生气,倒像是有几分高兴。
难道怀默的倔强坚持,反而更合丈夫心意?
程府书房。
程怀默瞪大眼睛,震惊道:“阿耶,您的意思是,皇上已经知道太子送我宝刀之事?”
“肯定知道。”程咬金端起茶碗,喝茶如牛饮,“太子出宫,你以为皇上会不派耳目,你那队千牛卫里,绝对有皇上的耳目。”
程怀默缄默。
皇上对太子监视到如此地步吗?
“倒也不全是,太子毕竟年少,宫外诱惑良多,皇上派出耳目,可及时知道太子身边的情况,以免有心怀叵测之人靠近。”程咬金解释道。
就算如此,被人监视,总归是让人心里不好受的。
“阿耶,孩儿不明白,您为何非要献弯刀之功?连升四级,开国县男,对咱程家而言,不过锦上添花。”程怀默发问。
“臭小子,跟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明白吗?”程咬金恨铁不成钢,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弯刀的事情,你若藏着不说,就有暗中投效太子的嫌疑,借着献功说出去,才能向皇上表明,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吗?
不,分明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流氓行径。
啪。
又是一巴掌呼到程怀默脑袋上。
“流氓怎么了?流氓才能占到便宜,老实人只会吃亏。”
程咬金瞥了眼长子,突然道:“接下来一段时日,你在家好好磨炼武功,不要外出。”
阿耶这是怕我给太子通风报信吗?程怀默捏了捏拳头,沉默不语。
大朝过后第二天,魏征处理完政务,没有如往常归家,而是改道东宫。
自改元贞观后,这还是魏征第一次进入东宫,望着依稀间熟悉的风景,心里忍不住微微刺痛。
“学生承乾见过老师。”
魏征刚到东宫,就有人往里通报,李承乾几乎是小跑着过来,很恭敬的行了个学生礼。
因跑的太急,李承乾的呼吸略微急促,额头有细汗,衣袍的领子也是歪的。
魏征嘴唇微动,心里早已预设好的话,此刻却是说不出口。
轻叹一声,将太子扶起,“太子不必如此,该是臣向殿下行礼才是。”
“于私,魏相是太子少师,承乾是学生,理应执学生礼;
于公,魏相为国操劳,宵衣旰食,自受的起我一拜。”李承乾真诚道。
魏征恍惚了下,眼前的少年太子似乎跟记忆里某个身影重合。
好在他心智坚毅,很快就回过神来。
东宫,明德殿。
李承乾跪坐的板正。
刚刚得知魏相到来,他欣喜之下,一路小跑到宫门口,忘记了背上的伤势。
此时冷静下来,才感觉到疼痛。
偏偏为了给魏相留下好印象,他很注意礼仪坐姿,背上伤口就更疼痛难忍。
魏征将一切看在眼里,命高禄搬来了软榻,总算让李承乾舒缓许多。
“殿下,圣上任命臣为太子少师,名为教导,实则备询,您有什么疑惑,尽可道来。”魏征道。
李承乾费尽心机,让魏征成为太子少师,目的就在此。
他没有丝毫遮掩扭捏,将上次面见父亲的经过说了一遍,询问魏相,自己的应对有没有问题。
魏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让李承乾思索许久,都得不出答案的问题。
“殿下以为,您为太子,如何才能顺利承继大位?”
李承乾苦笑摇头,深深拜下:“请魏师教我。”
自古以来,太子一直都是个看似高贵,实则危险的位置。
远如汉武帝的太子刘据,近如前朝隋文帝的太子杨勇,都是在没犯什么大错的情况下折戟沉沙。
其他因错因无能,在夺嫡之争中失败的更是数之不尽。
李承乾很小的时候就做了太子,但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不覆前辙。
以前他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表现好,讨得父亲喜欢,就可无忧,可是后来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表现,父亲好像总是不满意。
魏征昨夜枯坐许久,思索今日给太子的第一课该讲什么。
原本他只是想隐晦的提点几句,但是太子的尊师之举,让他怎能不感动呢。
望着太子渴求的目光,他终是心软。
“殿下以往做的并没错,相反表现很好,皇上也并不是不满意,而是觉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