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大朝。
魏王李泰上书,声称感念大唐在父皇的治理下越发繁荣昌盛,想要修一部书,记载大唐幅员之广阔、国力之强大。
同时附上这本书的纲要,里面涉及到大唐的各个方面。
李世民看完后龙颜大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李泰为皇家“麒麟儿”,并且当场宣布,越王修书所需一切费用由民部财政支持。
唐俭不同意,声称民部没有余钱。
李世民正高兴呢,被破了盆冷水,狠狠瞪了唐俭一眼,然儿唐尚书不为所动。
莒国公奉行一个原则,不能为朝廷守住钱财的民部尚书不是好尚书。
“父亲,儿臣修书所需财货不用民部出,越王府可以自行承担。只是儿臣毕竟学识浅薄,想要独自修成此书,怕是妄想。
因此,儿臣希望父亲能允许越王府招手大儒士子,共同修书。”李泰道。
李世民看了眼躬身低垂脑袋的胖儿子,深邃的目光仿佛洞穿李泰的想法。但他并未拒绝李泰的请求,大笑道:
“允你在越王府建文学馆,召天下儒生士子,助你修书。”
唐俭揪掉两根胡须,暗道坏了呀,刚才拒绝出钱,貌似反而帮了越王一把。
“陛下不可。”
魏征突然出列,昂首望向高坐龙椅的皇上,脸色凝重的劝阻。
“越王为亲王,陛下允许其开馆招纳人才,容易给天下臣民错觉。”
魏征没有说具体是什么错觉,但在这个大殿里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什么。
“儿臣从未有他想,儿臣不修书了,请父亲收回成命。”
李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的满脸涨红,言辞恳切道。
李世民脸色瞬间难看。
“青雀,你起来,何至于被魏相三言两语吓成这样。”
待李泰起身,他又将目光看向魏征,难掩怒意:
“魏卿言重了吧,只是招纳些博学的士子儒生,帮越王修书而已,怎就会给天下人错觉?”
“怎么没有?”魏征毫不畏惧的跟李世民对视,说出了句让满朝皆惊的话:“臣就觉得,陛下今日允越王建文学馆,他日未必不会允其建天策府。”
啪!
李世民猛地抓住手里的奏折砸到魏征的脸上,一双龙目怒瞪:“放肆,魏征你行此诛心之言,想要干什么,挑拨天家感情吗?”
魏征的脸被奏折砸的红了一片,却神情不变。
“陛下,臣之言只是防患于未然,我大唐既然已有太子,陛下就应该独爱太子,而薄爱其他皇子,勿要让……当年惨剧再现。”
轰隆,仿佛有惊雷在朝堂上空响起,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魏征。
知道你魏征不怕死,但以往也没这么作死啊。
“魏征,你真当朕不敢斩你吗?”
玄武门之变绝对是李世民心中最不愿提及的痛,也是龙之逆鳞。
今日在这大朝之上,被魏征当众提出来,他已经暴怒的要失去理智,朝着殿外喊道:
“来人,把这老匹夫拉出去杖毙!”
“陛下息怒。”房玄龄急忙出列,“魏相一时失言,但其出发点是为国谏言,是一片赤诚,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从轻责罚。”
“陛下,魏相失言,理应重罚,但也不至于杖毙,请陛下改为其他责罚。”长孙无忌也出列,求情道。
“请陛下息怒。”
文武重臣全都出列,为魏征求情。
虽然都不明白,魏征今日为何如此头铁不怕死,但他们不可能看着皇上真的将魏征杖毙。
大唐建立到现在,还未有朝堂重臣被杖毙呢。
此列不可开呀。
李泰心里对魏征恨的要死,因为魏征把他所有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他修书是为了讨父亲的喜欢,建文学馆表面是为修书,暗中则是为了招收人才。
待他日太子犯了致命错误,这些人才就是他谋夺东宫的底蕴。
然而现在被魏征一言道开,借修书之名投效他的人将会大大减少。
最难受的是,他虽恨得牙痒痒,却还不得不替魏征求情,否则岂不正说明,魏征正好说中他心中所求。
“父亲息怒,魏相一心为国,杖毙不得。
您万万不可因儿臣之事,伤了肱股之臣。
若因此让您在史书上落下杖毙大臣的污名,儿臣万死难辞其咎。”李泰声泪俱下道。
听到“史书污名”几个字,李世民的理智终于回归。
“魏征,难怪当初太子宁愿自污名声也要求你为师,你这个太子少师当得真是尽责。
只是你未免杞人忧天。
太子是朕嫡长子,朕自然爱他,只要他上进,朕自会保他东宫之位无忧。
可你要朕独爱太子,薄爱其他皇子,未免荒唐。
太子是朕的儿子,其他皇子也是朕的儿子,他们上进,朕作为父亲亦是欢喜的,要支持的。”
李世民视线落到李泰身上,李泰刚才出言求情,句句顾忌他这个父亲的千古名声,让他很欣慰。
“越王聪颖孝顺,准其所请,建文学馆收纳儒士,以做修书之咨询。魏征失言,夺郑国公爵位,夺侍中之职,降为明德门监门郎。”
宣布完自己的决定,李世民直接转身离开,仍旧是怒气未消。
冯用宣布散朝。
众臣鱼跃而出,房玄龄走到魏征身旁,宽慰道:“玄成暂且委屈几天,陛下离不得你,相信等陛下气消了就会让你官复原职。”
“刚才多谢房相求情。谈不上委屈,魏征本来就没多少才能,去当个监门郎也挺好。”魏征淡淡道。
房玄龄摇摇头,转身离开。
又有几人走过来宽慰魏征。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程咬金突然从后面拍拍魏征的肩膀,朝他竖起大拇指:“老魏,你是这个。你说你怎么想,怎么就敢在大朝上提到陛下逆鳞的?不就是让越王建个文学馆吗,又不是建天策府,你何必如此敏感呢?”
“卢国公焉知,今日之文学馆,不会是他日的天策府?”魏征道,程咬金神色一滞,皱眉道:“你真怀疑有这种可能?”
“不确定,所以要防患未然嘛。”
修书以彰陛下之文治武功,到底是谁给越王出的主意?
越王之野心,已然昭然若揭。
魏征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