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姜易安刚躺下,就听到翠衣的敲门声。
“进来。”她随口应答,挪了挪身体离冰鉴更近些。
每日傍晚,江燮的人总会准点送来冰块,前两日还送来了一个小巧的铜制的冰鉴,这让三娘好生羡慕。
听闻这冰鉴是江燮特意命人漏液打造的,可费了不少心思。
冰鉴外头绕着一圈铜制的花鸟鱼虫做装饰,盖顶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金色仰鼻猴。里头一格一格中空,用来放冰块,再盖上一块特制的厚棉布,这冰块不会很快融化,又确保能有凉气释放出来。中间的圆形空格则是用来放水果,能纳凉,还能吃冰凉的水果,让姜易安无比满意。
三娘起初很心动,但她打听了一下这铸造冰鉴的工钱,及每日的冰钱,便直接断了要在房里按一个的想法。
钱得用在刀刃上,这是她一贯的态度。即使姜川柏是陈其安,也未能让她有丝毫动摇。
翠衣抱了抱冰鉴道:“小姐,我方才听到了马蹄声,我跑出去一看,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姜易安有气无力的问道,困意袭来,她闭着眼睛,快要睡过去了。
“我看到陆少爷了,他坐在河堤上呢。”
姜易安一骨碌爬了起来,问道:“陆哥哥?你没看错?”
翠衣点点头,那背影与陆通有九分相似。这个时辰,会来此处的,不是陆通还能有谁。
“快,快拿衣服给我。”姜易安起身慌忙找衣服,还未穿好就急急往角门处跑。
她刚出角门,便见到百步开外,有一人驾马渐行渐远。
“陆哥哥!”姜易安焦急喊着。
闻听那熟悉之音,马上之人身形一顿,迅速勒紧缰绳。回首之际,心湖微澜轻漾,他毫不犹豫地跃下马背,疾步朝她所在之处奔去,口中说道:“别跑,小心摔着。”
姜易安停下脚步,微微喘气,脸上绽放明朗的笑容。
皎皎月光透过薄云,漏下几许淡淡的光。微风轻拂,河面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河堤上的柳丝也跟着随风摇曳,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此刻,万籁俱寂,蛙与蝉都好像躲藏起来,未闻其鸣唱,两人相对而站,一时无言。
好似与往常一般的夜晚,又好似有什么不同。
“我,我就路过。”陆通打破沉默,挠了挠头道。
“那你怎不进去,走啊,去院里坐坐。陆哥哥,你都好长时间没来了。”姜易安拉着陆通的袖子,把人往院子里带。
步伐不自觉地随之前行,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只细腻如玉的手上,心绪飘忽。
"陆哥哥,坐啊。"姜易安轻柔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那只吸引他全部注意的手瞬间隐入视线之外,一抹不易察觉的哀愁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两人在樟树下的石凳上落座,翠衣端来了茶水与糕点,又点上几盏灯笼,就退到一侧偷觑陆通,不免唏嘘。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得知青梅要嫁他人,苍老如斯...
她啧啧几声,抬起头瞄了眼槐树,心里有了主意。她走过去问道:“陆少爷,你是不是又没用晚膳?我最近跟嬷嬷学了一道槐叶冷淘,你可要吃点?”
姜易安抢着说道:“要吃,要吃,陆哥哥吃,我也要吃。快去,快去。”她顿了顿,走到槐树旁,抬头唤道:“竹青!你可在?”
竹青?这不是江燮的暗卫?陆通心里一顿,捏了捏拳头。
槐树上飞下了一个人,那人抬起头,姜易安一愣,随即笑道:“鹧鸪怎么是你?哈哈哈,你没事了?”
鹧鸪下意识觉得腹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他双手抱拳道:“禀姜姑娘,属下无事了。”感受到一旁略带敌意的视线,他稍稍侧身,朝陆通双手抱拳行礼:“陆少卿。”
陆通一直如盯嫌犯一般盯着鹧鸪,神色晦暗不明。
姜易安笑道:“哈哈哈,没事就好,你摘些叶子来,嫩一些的,多摘些,翠衣做槐叶冷淘吃。”
“是。”鹧鸪应声,又飞上树去,身影晃动,树也跟着晃动,嫩绿色的枝条从树上洋洋洒洒落下。
翠衣拿了一个筐子,装了半筐。
这番动静,引来了嬷嬷与三娘,她俩看到陆通,都上前来打招呼。
“阿通啊,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坐坐。”三娘打着扇子,招呼着陆通,坐到他与姜易安中间的位置上。
陆通回道:“近日署衙出了些事,走不开,让三娘与嬷嬷惦记了。”
嬷嬷笑笑,道:“你又瘦了,忙也得好好吃饭,你们聊着,我去给翠衣打个下手。”
“多谢嬷嬷。”
嬷嬷摆了摆手,与翠衣一起去了庖厨忙乎。
三娘看陆通这副沧桑模样,有几分心疼。这陆通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也看得明白他对姜易安的那一份心,原本是想等易安过了及笄,问问易安的意思,也问问川柏的意思,谁曾想这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澜王爷。这人还是姜易安自己挑的,她又做不得棒打鸳鸯之事,哎...
“来,通儿,先吃些果子,嬷嬷说的对,你可得好好吃饭,身子可是你自己的,坏人哪有抓得完的。”三娘暗自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热情将吃食往陆通面前推,见他一直盯着墙角发愣,随之望过去,心里顿了顿。
她尴尬笑笑道:“想必你也听说了,今日澜王爷来过大礼了,这箱笼太多了,暂时没地方放,只好先放在此处,你姜叔租了个屋子,明日再把这些箱笼抬过去。”
陆通也跟着尴尬一笑,点点头,又听那姜易安小声埋怨道:“哼,也不知道抬这么多来做甚?回头还得抬过去。”
三娘猛地拍了拍姜易安的臂膀,说道:“你可别不知好歹,这还不是给你面子。你要知道,上京城内,能有几个妾室能有你这般风光。”想起她竟然嫁为澜王当侧室,又气不打一处来,她狠狠瞪了姜易安一眼,自顾自说道:“寻个好人家当正室多好,非要当个侧室,哎...也不知道那澜王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我!”姜易安气鼓鼓的,欲辩驳,又不能说,只得叹了口气半趴到石桌上,萎靡不振。
陆通立即安抚道:“三娘放心,澜王品行端正,是,是个值得托付之人。”说罢,他嘴角牵起一抹笑,手里的拳头又紧了紧。
“来啦,来啦。”翠衣一声叫唤,众人的目光齐齐望过去,她与嬷嬷两人各端着一个托盘笑意盈盈的走过来。
“槐叶冷淘、胡饼、醋芹,这是乌梅饮,刚从小姐房里的冰鉴里拿出来的,还凉着,陆少爷,您快些喝罢。”翠衣与嬷嬷一边介绍菜,一边催促陆通吃。
陆通好奇问道:“冰鉴?”
“是,前两日王爷命人送来的,这每日还有冰块送来,赶上那宫里的娘娘了。”三娘淡淡说道,想起侧室两字,又瞪了姜易安一眼。
“嘿嘿嘿,那冰鉴着实是个好东西。怪不得阿兄每年一入夏都要提一次....”姜易安跟着说道。
“好了,好了,回头你阿兄回来,你万不可说此事。他先前就说要在你房间摆个冰鉴,被我好不容易拦下的,这要是知道了,他定问我这次为何不拦,这王爷送来的东西,我敢拦么?哎,你们兄妹一个一个都是来气我的。不说了,不说了,阿通,你快吃,快吃。”三娘想起自家儿子那张冷脸,心又沉了下来。
姜易安端起一碗槐叶冷淘,夹了些醋芹放在上头,又拿着一碗乌梅饮走到槐树下,朝着树上唤道:“鹧鸪!鹧鸪!”
鹧鸪摸了摸肚子,一跃而下,双手抱拳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喏,吃罢。”
鹧鸪迟疑,他盯着姜易安手中的碗,心里有些惶惶然。
“哎呀,快接着啊,放心,这次没毒,你看,他们都吃着呢。”姜易安不耐烦道,将碗向前送了送。
鹧鸪快速接过,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不敢。”
姜易安拍了拍手,道:“哼,不敢就好。”
鹧鸪看着她走回石桌,蹲到一旁,望着绿油油的槐叶冷淘,把心一横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面条筋道十足,缠绕着槐叶清新的芬芳,与酸甜开胃的醋芹相得益彰,每一口都是绝妙的滋味交融。不过三两筷的工夫,一碗面便已见底,令人回味无穷。
他端起乌梅饮喝了一大口,乌梅冰糖,一甘一酸,真是清凉可口,倍感惬意。
肚子疼到想死的阴霾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将空碗还给翠衣,朝姜易安恭敬的道了谢又爬上了树。
众人吃罢就回了屋,姜易安将陆通送到了角门,临走前,两人低声嘀咕了一会,鹧鸪看不清嘴型也听不到声音,他眉头又皱的紧紧的,心里祈祷姜姑娘可千万别有什么鬼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