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靠近（上）
颜煜认为，一段友谊的开始并不需要多加明说，只需要在合适的契机，两个人默契地做同一件事，那就代表他们两个人的友谊开始生根发芽。
他难以描述自己和江聿临友谊开始的契机，但他单方面认为是因为那个下午，他们一同跑了许多街巷，又在布满灰尘的建筑废料里一起待了二十分钟。
而友谊的生根发芽得归功於他后来漫长的坚持和宽阔的胸怀。
在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止息后，暑期迎来了尾声，颜煜也抱着新的课表穿梭在教学楼中。
因为其他几人都没能跟颜煜抢到同一个老师的课程，他只得一个人来上这堂数学课。他刚进教室，就在角落里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人。
江聿临穿着工整得连褶皱都很少的衬衫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前排的人偶尔会回头望，颜煜耳尖的听见其中有江聿临的名字，话题是关於他的眼镜。
颜煜很能明白大家的疑惑，因为在见到江聿临摘掉眼镜之前，他也一直认为江聿临属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所以他也没有太多的资格去说别人的大惊小怪。
照理说，一个人只是取下了眼镜，应该也不会变化太大。但江聿临突然失去了自己标志性的眼镜，大家的注意力也从他古怪的性格和优秀的成绩转移了一部分到他的长相上。
不过大家讨论归讨论，江聿临人明明就坐在那里，但没有任何人上去同他搭话。
颜煜走过去放下书包，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脑袋侧趴在桌上，有些困倦地开口：“你怎么还没有配眼镜？”
他不是觉得江聿临一个人太可怜，只是想问这个问题，而刚巧他旁边没人。
“懒。”江聿临言简意赅地总结了自己不配眼镜的原因。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居然都没有去配眼镜，不过这个理由在颜煜这里确实有说服力。
颜煜上次观察过江聿临的眼镜，镜片不算厚，度数应该不算太高，日常生活应该没有问题。
但这个教室很大，江聿临坐在这里真的能看到黑板上的字吗，颜煜对此持怀疑态度。
“你上课呢，不需要眼镜吗？”
江聿临打开书本，随后开口：“学习是用脑子思考，不是用眼睛。”
他坐得板正，衣领干净，挺直的指节扣在纸张上，手背隐隐显出青色血管，整个人都散发出学霸的气场。
颜煜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当即也把教材翻了出来。
因为选的老师太友善，语气温和缓慢，颜煜听到一半就开始打瞌睡，开始还试图把书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后面连撑书都做不到，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在江聿临被点到名的时候，他脸上还印着书页的痕迹。
他被江聿临推醒，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给江聿临让座。
因为这点意外，他的睡意也消了下去，撑着头在座位上看江聿临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流畅的解答。
他偏了偏头，馀光扫到江聿临桌上明晃晃的手机。虽说这所私立学校没有禁止携带手机，但在上课时间玩手机的行为显然也不太好。
江聿临解答完后，数学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让他坐回来，还顺便夸了他两句解题思路灵活。
江聿临回来后打开手机，低头打起字来。
颜煜凑过去看了好几眼，奈何屏幕上的字体不大，他看得朦朦胧胧。
江聿临写得很专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他才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转到颜煜的脸上。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落下漂亮的弧度，说出来的话仍不算亲近：“让一让，我要去下堂课的教室。”
颜煜听话的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课表，跟着江聿临出了教室门口。
在接下来的课程里，颜煜惊奇地发现自己跟江聿临的课程表高度重合，只有一门语文课在不同教室。
江聿临一半的时间会做一些与学习难度不符合的习题，一半的时间在手机上写些什么东西。
颜煜从不会把问题憋在心里，当他在晚修课看见江聿临的手机上出现了他暑期沈迷的那款游戏图片时，又忍不住靠过去问他。
“你在写什么啊？”他压低声音，看着江聿临手指的动作，很想知道江聿临一整天都敲了些什么。
“攻略。”江聿临简短地回答，又切掉手机屏幕截了张图。他手机微微倾斜，颜煜便看清了图片的内容。
那款游戏在征集玩家攻略，如果能被官方选中，将会得到特殊的游戏道具和现金奖励。虽然颜煜也看到了这个公告，但对他来说，这种公告就跟日常登录弹出的提醒页面一样，除了叉掉没什么作用。
“你达成全图鉴收藏了？”比起攻略，颜煜更震惊江聿临主页闪闪发亮的标志。这个称号不需要大把的金钱投入，考验的是玩家对游戏的探索度，稀少又难得，在他心中的含金量十足。
颜煜根据网上的攻略才勉勉强强把自己的进度提到80%，没想到江聿临一个暑假就达成了这个称号。
“怎么办到的？你今天一直在写这个攻略？”拥有全图鉴收藏称号的人不多，也不是每一位玩家都有闲心和馀力撰写细致的探索攻略。
颜煜一瞬间有许多问题，也诚实地问出了口，没有因为江聿临的性格和态度而变得犹豫。
“多玩就能知道。”江聿临顿了顿，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像是介意和人近距离接触。
颜煜的注意力都在那份攻略上，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再次夸赞：“真厉害。”
他自己玩了快半年，人家两个月了解的东西都比他多，他贫瘠的语言只能发出这样简单的感慨。
江聿临推了推他靠过去的肩膀，把手机换到他的方向：“想看就快点，还有十分钟放学。”
“你写完了？”颜煜没有接过手机，而是先问了这个问题。他可不想自己到时候误点。
“差不多。”江聿临看上去没什么耐心，举着手机在两人中间停留片刻就要收回，颜煜当机立断地接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找到了自己未能解锁的图鉴。
江聿临把攻略写得很完善，清楚的标注各个步骤，方便别人寻找。
这个晚修，颜煜在心里修正了关於自己对江聿临的印象，有问必答，绝对称不上旁人所说的高冷。
而他也发现了江聿临的优点，江聿临是他这么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把游戏玩得这么认真又厉害的人，把别人用来打发时间的攻略写得像论文一样规整。
如果有人对此持反对意见，他一定是第一个为江聿临玩游戏不是浪费时间正名的人。
这份攻略被颜煜视为他们友谊的见证，他也自然而然地跟江聿临当起了同桌。
初始的江聿临没有将他视作朋友，颜煜认为迹象主要集中表现为江聿临早上在校门外碰见他时不打招呼，上同一节课时没有叫他一起，午饭时分消失不见，放学时候也总是积极的往校外走去，没有等他一起。
颜煜不觉得江聿临孤僻，毕竟江聿临还未养成跟他做朋友的习惯。
所以他会在楼道碰见江聿临时主动打招呼，到教室后会请求江聿临下次上课叫他一起，午饭时候会问江聿临去哪里吃东西，放学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校门口附近的餐馆吃夜宵。
当然，颜煜并非道德绑架要求江聿临时时刻刻跟自己黏在一起，只是他习惯这样对待朋友，而江聿临也未表现出厌烦，后来还会主动等他。
如果要论起关系更亲近的转折点，那便不得不提到江聿临被年级里的不良少年找上麻烦这件事。
彼时颜煜正和陆思源躲在校园角落的林子里度过午休，一个捧着绘画集，一个捧着星座杂谈，总之跟学习的事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天秤座气质优雅，善解人意，爱好和平，我觉得说得太对了。”陆思源捧着书认真研读，就差将其封为人生之书，被上面夸赞的文字迷得对自己认知逐渐模糊。
颜煜接过来翻了翻，看着上面大篇幅的分析文字，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江聿临的星座，想着下次也问问他。
陆思源突然拍了拍他的肩：“那是不是江聿临？”
因为颜煜的熏陶，陆思源没少薅到游戏攻略，最初对於江聿临的那点不悦也很快拜倒在他的游戏技术上，不过要让他直接到江聿临面前去道谢，他还是有些不敢。
颜煜擡头一看，被d班几个不好惹的人围住的人不是江聿临又是谁。
无论哪所学校，都免不了有胆大包天且不惧惹事的学生，围着江聿临那几位便是典型。
“你不是说他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吗？”陆思源显然也认出了那几位，言语中有些担忧，“怎么跟方宇他们在一起？”
颜煜把书塞回陆思源怀里，人已经站了起来：“不知道，过去看看。”
以往的午休时刻，江聿临会在座位上利用空闲时间给颜煜讲述游戏的最新改动可能带来哪些影响，或者在颜煜的请求下给他讲一些尚未弄明白的知识点。
今天因为江聿临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他就跟陆思源在这里看画集打发时间。
他们两个人像是上演谍战片一样，躲在建筑的墙壁后面，遮掩自己的身形，但因为距离实在过远，难以听清那座人形石像背后的交流。
但很快他们就听见了方宇叫了一声江聿临的名字，语气很不友善，江聿临也被围在中间。他的个子很高，校服干干净净，没有像另外几人为了彰显个性脱掉外套，解开夏季衬衫领口的扣子。
情势的发展不太好，颜煜刚让陆思源赶紧去叫老师的时候，江聿临已经跟他们动起手了。
他想也没想地跑上去推开了方宇，然后这里就变成了一场混战。
等到老师赶到的时候，没一个身上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