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后,龚正凭借从我家库房里搜出的官银,封了我们家,事后查点发现正好五万两白银,数量、官印都对的上,朝廷听闻此事更是激怒,下令龚正查封曹家,听候发落。
往日风光的曹家大院已然人去楼空,树倒猢狲散,下人们一听到风声就四散分逃,带着能拿走的物件,没多久就把偌大的曹家搬的一干二净。当然,我并未亲眼看见这一切,我在当天晚上就和家里人一道被关在了府衙的大牢之中,有些讽刺,明明是我和龚正一手策划的这出好戏,此刻幕后的编剧却要假装无辜的亲自下场演出,可能这就是我该有的报应吧……父亲落狱后一言不发,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抽去了脊柱,双目无神的盯着前面的一块空地,他也想过弄清楚是谁出卖了他,他不相信龚正一个人有能力把整整五万两白银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到自家库房,但他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就是他最宝贝的儿子,亲手策划了这一切,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木已成舟,此时就算抓出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也已经于事无补,所能做的只剩下静静等待审判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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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一切都说完了,接下来就是龚大人在外面善后的琐事了,我没参与,也就不多嘴了。”曹宗正讲完了他的故事,深邃的眼眸注视着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少年此刻的内心,真的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吗?他面对的是死亡,真正的死亡,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狸猫换太子,他也并没有说出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何必又在现在找上我和周云,让这件已经渐渐的被时间掩埋痕迹的陈年旧事重现浮现在人们的眼前。他不说,我却是要说的。
“好精彩的故事啊。”我看着少年,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波澜,“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情愿背负上弑父灭族的罪名,也要帮龚正铲除曹家,难不成龚正和你有着不受世俗认可的情缘?”说到这儿,我看向龚正,可这位钦差大人的脸上没有愠色,只有悲戚。我在心里暗暗叹息,回过头接着说道:“看来我开玩笑的水平不是很好啊,没事,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如何呢?”
我并没有等曹宗正做出反应,自顾自的开始了我的故事:
从前的苏杭很美,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有一个天真的少爷,他从小在苏杭长大,对苏杭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热爱。天有不测风云,战火让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阴影,不致命,却也让白纸有了许多细小的黑点。少爷的父亲是城主,有手段,但日益膨胀的野心吞噬了少年的父亲,于是乎,这座城镇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苏杭有一条钱江,战争期间被污染了,其实少年的父亲可以选择去疏通这条河道,但他选择了挖一条支流,为的其实只是为了震慑一下那些对他统治有所不满的人,于是就改了河道,淹了几个倒霉蛋的祖坟,杀了几个出头鸟,从此苏杭再也没有第二个声音。
本来这个统治会持续很久,朝廷对这里鞭长莫及,刚刚结束战争朝廷并不想要再起内乱,与其征服,不如招安,让他做他的地头蛇。少年的父亲自然乐意接受这样的局面,所以他也聪明的不会直接挑衅朝廷,朝廷也就对他的一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达成了奇怪的默契,饱受折磨的反正不是这些高坐庙堂的人。
可故事的主角有着奇怪的热爱,对这座城市更甚于他自己。仓猝挖通的河道并不是那么经久耐用,苏杭的危机已经渐渐浮现。想要解决,就不得不在上游兴修水利,拓宽河道,并常年派人治理水道。这一切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少年的父亲懒得管,朝廷不想管,他们巴不得苏杭失去价值,这样省的担心养虎为患。少年想管,他明白,若是想要在上游兴修水利最大的阻力不止来自于他的家族更来自于整个苏杭城里的每个人。上游,是苏杭百年来居民长辈的长眠之地,之前改河道已然引起了骚动,只是迫于少年父亲的压力,才没有爆发,可若是真要把整片墓场淹没,让所有人的祖宗和水里的鱼做伴,少年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无论他的父亲是谁。
少年想了很久,他渐渐的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但他需要一个帮手,和一个机会。
天可怜见,老天真的眷顾了这个少爷,派了一个一腔热血却郁郁不得志的县令,给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旱,少年做局,陷害了他的亲生父亲,让整个家族灭门,少年的第一个阻力消失了,可第二个阻力怎么办?他又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接管苏杭的县令只会觉得这里是烫手山芋,朝廷更加违背不了民意,少年的计划没有结束。他假死脱身,开始等待下一个机会。少年需要一个或者两个局外人,莽撞的进入这一趟浑水,搅动整个棋盘,他才有破局的机会。也许苏杭真的是有着天眷,有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不世出的天才和他一个不太重要而且脾气很糟糕长的也没他帅的跟班闯进了苏杭,少年假扮自己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人,请求这两个家伙为他的旧主沉冤昭雪。
这不过是少年计划的表象罢了,他立刻联络已然高升的同伙,让他想办法来到苏杭,而他要当着这两个人的面,刺杀他的同伙。这是一场盛大的表演,而观众只有那两个局外人,演员就是少年和高官。刺杀成功与否根本不重要,或者说刺杀发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成功了。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当事人牵扯陈年旧案,只要这位高官再稍稍添油加醋一番,朝廷的怒火就会不可阻挡,而按照律法,少年的结局将会是开坟挫骨……
多么疯狂的一个少年,这甚至也并非他计划的全貌。他要立一个靶子,正如同他父亲当年所做的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当靶子的是他和整个家族。朝廷不敢承担兴修水利而可能引发的民怨,那就不要让朝廷来承担这个风险,让已经死的一干二净的那个罪魁祸首的家族来承担,民众是愚昧的,他们会自然而然的怨恨少年和他的家族,因为是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招致了朝廷的报复,他们会在怨恨朝廷和少年中做出选择——谁都知道怎么选。少年会自然而然的为朝廷承担所有的怒火,如此一来,少年的同伙可以趁机上书要求兴修水利,并派人治理,这一切都不会有太大的阻力,这对于朝廷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抄没的家族财产正好可以用来治理苏杭,朝廷只需要付出一点微小的代价,就能收获一座富庶的城池,何乐而不为呢?
这也正是少年的目的,他以身入局,所图谋的,只是故乡的未来可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