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云满怀期待的回到大周,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的炼狱。他错愕的发觉,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不对,他走的时候应该是新明二十一年,可如今景王已然继位,改国号为天元,现在是天元三年。
他走了三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一路上争分夺秒,从来不敢有丝毫耽误,周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是因为祖庙吗……”
周云苦涩的声音响起,唯一的变数只有西王母的祖庙。
“是……”
应龙的叹息声在周云的心头久久盘亘不绝。祖庙是西王母的神栖之地,里面的时间与外界天差地别,而他不仅进去了,还停留了太久太久。久到他的时间发生了偏差,原本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他又使用了河山画卷……
一步错,步步错。
周云怪不了任何人,河山画卷的弊端开明兽告诉他了,而祖庙的时间紊乱也是因为这些巧合才影响如此之大。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了,他这一走,恐怕天都已经……他不敢去想那样的结局,周云传送的位置是天都城边上的一处城镇,他离开的时候虽然人心惶惶,倒也还算得上安居乐业。
现在周云的眼前,是一片空城。
死一样的空城。
青耕飞离周云的肩头,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哀鸣。在她的眼中,这座城病了,病的很严重。它在空中飞舞,淡淡的青色光辉从空中洒落,原本死寂的城市被蒙上了一层生机。
干涸的河水缓缓开始流淌,冲刷着这么多年的沉疴,枯萎的草木焕发新生,一片片叶子迎风挺立,从黢黑的大地昂然勃发。
神迹,周云只能想到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看向天空中飞舞的青耕,眼神中的温柔多了几分敬重。
多讽刺,人利用妖毁了人的城。
妖却流下了泪,治好了人的城。
到底是人恶还是妖邪?
周云归心似箭,他却生生的按耐住了归心。他带着青耕和驺吾,走遍了天都城边上的每一处城镇,这本就是他的去大荒的原因。
青耕并不能一直飞翔,接近一个月的治疗已经让它太过虚弱,现在它连蹦跶的气力都没有,只能躺在周云的手心里,慢慢恢复。也幸亏周云有荒令,妖兽接近他就能治疗身上的疲惫。
就这样一边净化,一边恢复,周云慢慢的向天都而去。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搜寻天都的消息,可惜有用的并不多。
自从他离开后,景王很快就在父亲和成伯伯揪出了大监王真,后者就是给明帝用冉遗鱼的凶手。
随后父亲就去往了苏杭,然后在苏杭与风林反军打了一仗,大获全胜,风林少将军林黎殊则是趁机夺回了风林军的大权,接下了景王的追封,回到了原来的驻地。
而父亲则是留在苏杭,有不少的叛党余孽在苏杭城外聚集,隐隐有着集结的势头。景王当即派父亲前去缴清余孽。
这一切都还在周云的意料之内,令他揪心的是天都的情况,王真的背后之人利用蜚散播了恐怖的瘟疫,天都很快就沦陷了,在成伯伯的拼死抵抗下,才勉强挡下了赤王的第一波攻势。
然而好景不长,离王他们不会甘心让赤王坐享其成,几位藩王集结各自的势力,就在这样诡异的默契之下,谁也没有率先进犯天都。只是各方时不时的,都会派出一小股队伍骚扰天都,幸而还在天都守军的接受范围内。只是肆虐的瘟疫,正在一点一点的蚕食天都,城外的藩王们,也是在等,等天都不攻自破的那天的到来。
这些都是四处逃窜的流民所讲述的故事,周云只能从他人的口中听到他失去的这三年的经历。三年啊,白白消失的三年,他从原本的慌乱,到如今的胆怯,是的,周云怕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天都的现况,他甚至刻意的没有去问成琳的现状,虽然这些灾民应该根本不认识谁是成琳,但周云连关心的勇气都已经失去了。
驺吾看着少年的变化,感慨颇多。一个敢于在昆仑山上奔跑的少年,一个敢于在大荒质问西王母的人族,如今,甚至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驺吾忘不了那个晚上意气风发的应龙使,多么骄傲的少年,他的衣襟都不会被尘俗沾染,他的脊梁永远屹立在大地之上。
时间啊时间,原来这么容易杀死一个人嘛……驺吾是活了千年的妖,它不懂人世的悲欢离合,也不知道有些时候对于人而言,再见就是一辈子的事。
尘世本来多聚散,
红蕖何事亦离披。
悠扬归梦惟灯见,
濩落生涯独酒知。
岂到白头长只尔,
嵩阳松雪有心期。
物是人非的感慨也只能减缓周云归去的步伐,他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切,如若他真的怕了逃了,他恐怕也不会得到应龙和西王母的认可了。
在昏暗的夜色的遮掩下,一人两兽,悄悄的回到了天都。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周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里原来有一家胡饼,很好吃。”
“我常常在这树下休息,有种没来由的安心。”
“这条街卖的是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儿,一逛就是大半天。”
……
周云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向驺吾他们介绍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可谁都看得出,他只是不想让自己不争气的流泪。
胡饼铺子早就不知所踪,恐怕已经出城逃难了。
童年的大树也早已枯萎倒塌,只留下了一地狼籍。
至于那条长街,倒是还有人影,只是那些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的人的怀中还抱着家人的尸体。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闪烁的眼眶中没有一丝一毫生的气息。
周云的眼眶微微泛红,他认出了很多人,有活着的,但更多都已经死了…他向着记忆中的家走去,推开大门,万幸,家里似乎一切照旧。
他敲了敲母亲的房门,母亲似乎还没有睡下,“谁啊?”母亲的声音有些疲惫,周云几乎是哽咽着说:“母亲,不孝子周云,回家了。”
房间内的人似乎愣住了,在一阵慌乱中,一位妇人打开了房门,她看着眼前瘦削的少年,双手忍不住的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云的母亲终于确认了这一切并非梦境,泪水决堤般的流下,把归家的游子揽入怀中。
月色轻柔的照拂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子,清冷的玉蝉这些年看惯了生离死别,此刻再不吝惜自己的光辉,也拥抱着这份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