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的母子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周云感受着久违的家的温暖,也从母亲的口中重新认识了如今的天都。
景王继位后,有周明成雄二人的帮助,很快就掌控了朝中局势,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今弥漫在天都的这一场不知根源的瘟疫。
这场瘟疫来的诡异,悄无声息之间,就已经把整个天都大半的居民传染了,纵使太医院绞尽脑汁,也只能够勉强抵御,更不用说根治了。
虽然周夫人不知道这瘟疫的底细,周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大荒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是有人利用了妖兽蜚,和冉遗一模一样的手段,只恐怕幕后之人还是同一个。
会是谁呢?赤王,离王,还是白王?周云不太好分辨。事实上,这几位藩王之间也有着不小的差距,离王的封地在雷州,手头上拢共只有三万人马,其中还良莠不齐;白王封地位于青州,虽然比雷州要富饶不少,但手上的兵马也不会超过四万;三王之中,当属赤王势力最大,他的封地在最为富饶康州,手下精兵强将几乎有七万人,中间甚至有一千人的重甲骑兵,若非明帝早早的被冉遗鱼所害,怎么会容许赤王这般做大。
白王和离王也不愿意看见赤王一家独大,二者也是隐隐有着结盟的趋势,天都城上的瘟疫什么时候彻底把这座城吃掉,什么时候就是他们三王正式开战的日子。
所有人都在等,天都在等周明驰援,三王在等天都溃败,而周云也在等,他看向肩头那只活泼的小鸟,天都的浩劫此刻唯一的希望,正在周云的肩头。
有些问题总是要问出口的。
出乎意料的是周夫人的闪烁其词。周云有些不好的兆头,他追问母亲,“母亲,告诉我,成伯伯一家是否无恙!”他很害怕周夫人会摇头,但他更害怕母亲现在这样一言不发。
问题的答案有时候不需要说出口……
在周云的再三追问下,周夫人终究还是说了。
成雄他……他一年就……战死了……成夫人伤心过度,也走了……
自打周云有记忆以来,成伯伯总是一副憨厚的笑脸,他虎背熊腰,和周明站在一起的时候,反倒显得周明有些矮小了。这样的一个汉子,居然战死了,连带着成伯母一起……
成雄在瘟疫爆发之后,就一直待在军营里,军营里不能没有他这个主心骨。三王轮番派人来骚扰,也是成雄一次次的身先士卒,击退了敌军。可千防万防,瘟疫还是找上了成雄,铁打的汉子一夜之间像是瘦了半个人,可偏偏他不能休息。
他最后战死的时候,身前是数不清的敌军的尸体,一个一个摞起来,他就那样披头散发的拄着他的枪,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那一次过后,三王再也没有派出过那么多的人来骚扰,他们不想赌天都城有没有第二个成雄,他们宁可等瘟疫慢慢的让天都不攻自破。
周夫人看着周云垂下的头,有些不忍的拍了拍自己这个儿子,为人母怎么会不知周云心中所想。
“成琳在瘟疫一开始就染上了病,成雄似乎有个修士朋友把成琳带走去治病了。不知道是不是还算运气好,阴差阳错的,要是小琳知道她父母如今已经……唉,造化弄人啊……”
造化弄人,周云在心中反复的说着这四个字。什么是造化?周云有些看不清了,生老病死是造化,杀人放火也是造化,痛失父母是造化,草芥人命也是造化,他奔波千里求得大荒令是造化,阴差阳错下晚归三年也是造化……
有时候真不知道,老天要怎样安排往后的一切。当周云拿到大荒令的时候,他真的以为所有问题会迎刃而解,可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很不好笑得笑话,祖庙里的时间扰乱了他身上的锚点,山河画卷放大了这个错误,谁也无法预料到这个结局。
倘若他不那么心急,在大荒缓一日,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他会带着青耕回到天都,瘟疫会随风散去,他记忆里的一切都不会被战火覆灭,成琳不会被带走,成伯伯和成伯母也不会死……
世上没有后悔药,周云才明白这句话有多么残忍。在这一刻,周云的心中破天荒地只有想要杀戮的念头。把他们通通杀了,但那有什么用,杀戮只会滋生更深的仇恨。这是毫无意义的杀戮,周云只要杀一个人,那个把冉遗交给王真,让明帝沉入梦境的人,那个把蜚带出大荒,散播瘟疫的人,那个把大周搅的天翻地覆的人。
一切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这个人。周云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如果他再强大一些,这么多的不幸也许就不会出现了……
“老龙,你说我做那么多,究竟有什么用啊?”周云看着被阴霾笼罩的夜空,他并不是在发问,他只是在嘲笑无用的自己。从天都到大荒,自己所做的一切最后成为了可笑的泡影,他真的很想问问那个幕后之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害的这么多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成琳,少女在城门口的那滴眼泪此刻在他心中似乎有千钧重,他后悔没有说出那句等他回来的誓言,也庆幸自己没有,毕竟他食言了,还迟到了整整三年……
她还会原谅自己吗?想必是不会了,不能相见也好,不然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少女。她知道父母的死讯了吗,她的病好了吗,她现在在做些什么,会不会和他一样,也正在对着夜空胡思乱想……
好凉,周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眼泪啊。原来自己哭了吗,这涌上心头的悲怆,是说不出话的痛苦。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今夜,他什么都不想做。就让这夜色,暂且掩盖他流泪的心。
皇宫内,正皱着眉头翻阅军报的景帝心中满是烦恼,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进来,对景帝低声说道:“陛下,周云回来了。”景帝皱着的眉心顿时舒展了一些,三年啊,他甚至以为周云已经死在了去往昆仑的路上,可当他真的回来了以后,景帝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奇迹。可当他想到了成雄之后,脸上的喜悦很快被冲淡了,“唉”,景帝终究没有召见周云,这一晚,周云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明天才是景帝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