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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古代言情 > 青云焚骨 > 第13章 问思归

其时,云渡正在外间的刻竹枝纹围屏榻上绣着一条蓝底银丝竹叶纹的男子腰带,随时候命。

听见内室响起咳嗽声,指间的针遽尔停在一片银叶边缘。

放下针黹,云渡一骨碌从榻上翻身下地,才趿上一只鞋便跑到了纱橱前。

正将挽起幔子,宿屿咳中抽空制止:“别进来,去看看栖叶来了没有。”

“可是公子……”

“快去。咳咳……”他气息又弱又乱,状况很不好。

云渡搓手:“那我让则言大夫先来看看?”

宿屿:“……”

云渡沉沉地叹了一息,一跺脚踅去穿好鞋,疾步往医堂正厅去了。

踏出月华泠泠的中庭天井,即闻前堂传来值店郎中清越恭谨的话音:“师父,您怎么今日就回来了?去乡下义诊的时间不是五天嘛?还有您的《万疾问典》写到第几例啦?”

“收到债户的求救信就回来了。《问典》的事回头与你细说。宿屿如何了?”说话之人声音洪亮,听来中气十足,在这间空寂清冷的楼屋内显得格外的突兀。

如此张狂之人,除却殓星谷那位从不用正眼瞧人的少谷主当是谁?

但凡他现身,必然是一副鼻孔看人,紫衣飘飘,长发飘飘,袖袍飘飘的傲气神尊模样。

就差把“苍穹之下,老子最俊”八个大字镶上金边嵌到脸上!

郎中道:“嗯……宿郎君今日可不太好,云姑娘扶他进来时就一直在咳,要把心子咳出来似的,后来喝了药才好了些。”

老子……呸,思归也不问病者详细,而是悠悠闲话:“怎么样,今日可有生意上门?”

郎中幽怨:“师父您要不还是给咱们店换个名吧,这门头上挂个‘殓’,人看着总嫌晦气,哪个有病的敢进来?”

“傻丫头,懂什么,这叫有胆千里来续命,无胆随天索魂去。一个‘殓’字就避讳啦,那我殓星谷也是带殓,哪里不好?你可见过哪个躺着进去的不能蹦着出来?特别是那个饕餮,都断气了还不是叫本公子动动手指就把她魂儿从阎罗王那里给揪回来了!还晦气……那饕餮在我娘墓中睡了两年,现在不活得光彩照人的?俗人就是不开眼。”

“这倒是。”徒弟乖巧附和。

“罢了罢了,没人来你正好落得清闲。”

“徒儿不想清闲,徒儿想回青邛山帮师父种药。”

思归正色:“你把为师写的《实用妇产科学》全册背熟,我就准你回去。”

“啊——”少女唉声。

“啊什么啊,这书很重要,在这个生孩子如踏鬼门关的时代,学会了能救许多妊妇的命!我特意为你和你师姐她们撰录……”

“栖叶公子,”他正说着,云渡急匆匆从后堂赶来,慌慌一敛衽,上手拉起紫袍男子就直奔西厢,“您快去看看公子,他今日不过少喝了一顿药,病情就前所未有的沉重起来。”

“哎呀,别拉我。”

思归抽走大袖,抖了抖,将臂弯衣服的褶皱捋捋平整,信步悠悠:

“做什么急吼吼的,我这身暮云袍可是上月江南出的新款料子,南武织霓阁名手裁缝,瞧瞧着烟紫里泛着金光的面料,这细密的针脚,好看吧?别给我摸脏喽!”

看着男子身上色调沉敛却又华丽丽的衣衫,云渡嘴角使劲扯出一丝干巴的笑,白眼都乏得给。

只道:“对不住,您快先去瞧瞧公子吧。回头我买件新的报答您老人家。”

“谁老人家?本少主正年华。”

思归一拂大袖,翩翩然地道:“真是新鲜,”说着还冷笑,“你男人欠本少主的八百箱五铢钱才还了不到两成,你要有那个钱,赶紧先凑来给我。还赔衣服……你们赔得起么。”

云渡:“……”

嘴这么毒,脾气又这么丑,真不知公子从哪里认识。

每回一露面就谈钱,一求你就谈钱,开口闭口都是钱,钱生的吧!

云渡急得跳脚,气得牙痒,要不是看在公子的病只有他能看的份上,就算是救命恩人她也是要还嘴的。

她斜斜瞟着他,他摆摆手,显得很大度地道:

“罢了罢了,与你说不上。去准备吧。老样子:串串的竹签子要削长些;新鲜的羊肉切成不大不小的丁;炭要先燃上,要青杠炭啊。佐料等会儿我自己来弄。”

“哦。对了……我上回酿的啤酒还封了两瓶,好像放在……地窖西南角的土缸里了,你去拿出来。”

“知道。知道。求您快些去看看我家公子吧。”

云渡有些不耐烦他了,“您要吃烧烤,要喝啤酒,吃多了怕堆肉,影响绝世美貌,次日一早便会提着医箱走很长很长的路去乡下为农人义诊,顺便写您的传世医录——《万疾问典》,我都记着呢。”

云渡推又不好再推他,怕自己白白净净的手“弄脏”了他的仙羽华服,只能恭谨地摆出手来,请。

这位爷也不知是哪方神山蹦出来的奇葩,从头到脚没一处正常的:

出门嫌路难走,说泥土弄脏了他美服;进门说灯烛暗,长夜漫漫无消遣;今日开口抱怨蔬果种类太少;明日摇头喟叹时代经济落后,世景野蛮。

每回伺候上他,总能从他嘴里听见些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见识与思维。

譬如他入夜后喜欢摆弄的烧烤,一人也饮得尽兴的啤酒,啖得畅快的羊肉串。

又如他冬日念的暖气,夏日想的小龙虾,看诊时叹气的要是有什么什么,这病就好办了等等。

不过这刁钻的爷虽讨嫌,也还是有可取处的,也是其全身上下最为耀眼的神圣不可侵犯,更不容凡辈质疑的一点——医术绝高,仁善大爱。

就说去年盛春,思归来找公子玩,大伙同行去往清河的路上,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突遇一年轻妇人提期临盆。

随行妇人的只有一个十几岁的丫鬟及其文绉绉不担事的秀才丈夫。

丫鬟不懂接生,丈夫更是又急又怕,除了原地转圈,便是原地转圈。

见有过路的男人注目,他就会撵人,就怕别人看见什么似的。

可怜那新婚的妇人在车内嘶声哭求,却无人能帮她一帮。

就在这路人闻之皆心焦的时刻,思归忽然从座上起身,说要去给那酸秀才的妻子接生。

公子提醒他说,对方是女子,即便你是医者也会善心遭拒,况且对方的丈夫又是脑子最为迂腐的书生,若贸然近了他妻子的身,只怕后果严重,很可能还会害了那妇人。

思归只是眼眸一转,速度要求云渡把身上衣裳换给他,给他绾了个清婉秀美的发髻,蒙上面容。

随后他便跳下车,提上医箱,捏着嗓子去向书生说自己是女医,可以为其夫人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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