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二)
第二天下午,王曾喜就去找邹黎了。
那时候邹黎正在工地上勘察,不在工作室里。
邹黎是个业内有点小名的青年室内设计师,刚从学校毕业就被某一个颇有实力的新秀公司给挖走了,一直做到副总监位置辞了,出来自己开了工作室单干,恰巧去年在一个国内比较权威的设计比赛中拿了个相当不错的成绩,把工作室名声给打出去了,这一年来事业也走上了正轨,活儿也是越来越多,应酬也开始频繁起来,常常忙得不着家,着家就把自个儿锁在工作间里不出来。
而且邹黎自尊心强,又极其独立,跟虽是差不多同行业但却审美天差地别的王曾亮完全不在事业上搭夥,你干你的我干我的,除了最开头两年王曾亮事业没成天天腆着个脸给他当舔狗的时候两人算是好好相处了一阵子,在一起之后他俩相处时间就因为各种原因急剧减少,常常只是在家睡个觉解决个需求,连个必要的口头交流都没太多精力。
因为这个,王曾亮没少跟王曾喜抱怨,说他俩这完全就不是两口子该有的样子,根本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各自打拼事业的合租室友。
王曾喜本来就不喜欢邹黎,每当王曾亮抱怨的时候就推波助澜地说:“那你俩分手呗。”
这时王曾亮就又不乐意了:“你觉得我还能找到比他学历更好家世更好颜值还是99.9分的?”
王曾喜无语,说你不想分在这哔哔啥?
王曾亮每当这时候就叹气,摸着下巴故作深沈:“可能这就是拥有一个比别人都优秀的伴侣的代价吧!人啊,有得必有失啊!”
说白了就是来炫的。
没有哪一次,包括很严重的吵架,没有任何一次王曾亮是真的在“谴责”或者“批评”邹黎,他倒是次次都过来都是跟王曾喜巴拉巴拉抱怨上一堆邹黎这儿不好那儿有毛病,但每每当王曾喜真想顺着他的话提两句邹黎的问题时,他哥那脸就立马变了。
“他再不好那也是我对象,他爱摆臭脸摆臭脸,碍着你什么事了?”
“我也就嘴上一说,他那看不上这看不上那的臭德行我还挺稀罕的,你说他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可不还是看上我了吗?这是对你哥优秀的肯定知道吗?”
“行了行了,我就跟你抱怨抱怨,你这怎么还来劲了,嘿,你这是巴不得你哥过得不好呗?好不容易找个优秀对象,你这是想给我拆了?”
“他有问题,你有没有问题?你问题更大!二十二了,找过对象吗?我跟你说啊?你可是王家全家人最后的希望了,你要给我弯了,咱爸妈可就真气死了啊?”
之类的。
然后最后话题导向就变成了责怪他,批.斗他,为难他。
这架势,来了几回之后他就长了记性,知道他哥是个舔得不得了,只要碰上他对象脑壳就失了智的超级大舔狗了。再之后王曾喜就没再跟他哥说过什么,心想着这可能就是周瑜打黄盖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至於为什么邹黎一直都让王曾喜不喜欢……
“你们邹老板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板说可能最快还得一个半小时,您看您是在这里等还是……”
王曾喜直接坐到待客厅沙发上:“就在这儿等吧。”
王曾喜临近毕业,学校里各个寝室都开始准备拍毕业照了,他为了他哥专门鸽了舍友们的拍摄邀请来找了邹黎。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给他哥这份难得的感情生活中添麻烦,在等待期间他特意要了两杯冰水平息心情。
四五月的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一个半小时后邹黎果然到了。
待客厅的门一开,进来一个穿着工装服,背直颈长,戴着口罩的高瘦男人。对方看到他后,冲他微微一点头,跟往日一样矜持平静:“久等。”
然后跟一旁的女助理点点头:“今天也没什么事了你就先下班吧,我在这接待曾喜就可以,我们有些话要说,你出门的时候记得把外门的大门都带上。”
女助理可能也是知道点什么,非常识相:“好的,那我走了,邹总你们慢聊。”
说着就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关门的声响。等到最外面的大门关上,房间内就只剩下了王曾喜跟邹黎两个人的呼吸。
安静得有些吓人。没一个人说话。
这也不奇怪,比起王曾亮那种没事就爱吹牛逼显摆,除了办正事儿一般嘴上都没个把门儿想啥说啥的没文化大俗人,邹黎这个书香门第出身的精英设计师就是彻头彻尾的另一个极端了。
邹黎不爱说话,当初他俩确定关系来家里吃饭时,一顿饭吃下来满共也就说了七八句,还都是王曾亮铺着垫着给说出来的。如果王曾亮不在那打“掩护”,恐怕邹黎一个人就能蒙头吃完一顿饭。
也亏了邹黎有个设计师身份傍身,他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个性才不那么显得突兀奇怪。
在王父王母这种老农民眼里,设计师这种工作一听就是高大上得不得了的,况且邹黎学历又高本事不差,家里更不用提,父母双双大学教授,亲朋好友皆是各圈大牛,跟王家父母这种朴实农民着实不在一个社会阶层里,更别说邹黎那张集邹家父母优秀基因的脸,身材气质又相当出众,在王曾亮的刻意吹捧下,他在王家父母的心里几乎拔高成了电视上的艺术家大明星一个水准的人物。
用王曾亮的话来说,邹黎能看上他,愿意跟他搞同性恋,那都是他们家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的话,凭王曾亮那张嘴“操他妈”闭嘴“日他祖宗”的素质,能找到个什么好种?
也是被初次印象给震住了,那次吃饭后王家父母竟再没说王曾亮什么。
自从儿子出了这种事,他们也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同性恋圈子,知道这个圈子里乱七八糟的恶心事很多,这也是他们激烈反对的重要原因。三年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先斩后奏介绍相亲,一哭二闹三上吊,连断绝亲子关系的招都使过了,可又是个什么结果?他们那儿子多无赖的角色,斗了三年也没斗过,还能怎么样?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嘴上威胁威胁就算了,总不能真不要了吧?
眼看着就是“行也行,不行也得行”了的状态,他们也没什么话语权,除了随他去也没其他着了。
自我安慰着,儿子找个这样家世清白又优秀的人物过日子总比混那些乱七八糟的圈子好得多,要是真给他们乱混乱耍惹一身病回来,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从那以后,王曾亮算是跟邹黎真正“名正言顺”在一起了。当然了,也只是限於王曾亮这边儿的“名正言顺”。
邹黎那边。
王曾喜可是听说了,他哥第一次上门的时候,邹黎他妈直接一个耳光就给他哥扇上了。而邹黎本人,据说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着,除了拦着他妈以外,竟然连一句话都没为他哥说,由着邹家父母把他哥骂得狗屁不是,堪比阴沟里的苍蝇。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唱衰他哥跟邹黎的原因。
而如今,这个邹黎,在跟他哥处了三四年以后选择了出轨旧爱。亲嘴,还被他哥抓了现场。
现在戴着口罩,是因为被打掉了一颗牙。
活他妈的该。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阵子。
王曾喜看着对面的男人,嗤笑一声:“我来这儿也没什么想法,也不想讨什么公道问什么原因,我就是来给我哥带几句话。”
正在给他倒水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王曾喜说:“我哥说,他放在你那的东西就都不要了,你找人扔了吧,这么多年你们也没什么经济纠缠,挺好的,分手也方便,在你那住了几年的房租我哥之后会打给你,请你务必收下,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就当是给你种牙的钱了,不然你这么一英俊潇洒的大帅哥缺缝儿了多磕碜,不过你也把我哥打得肋骨裂了一根,算是扯平了。”
男人直起身子。
“我哥还说,从此以后你们俩就别联系了,这么多年他倒贴你估计也把你恶心够了,你看他厌烦,心也不在他那里,再勉强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好聚好散,以后各过各的日子,你开心他也开心,分手快乐。”
对面的人摘下口罩,露出红肿的右脸,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王曾喜没给他这个机会。
“邹哥不是一直觉得跟我哥那种人在一起是一种人生中必然经历的苦修吗?”王曾喜擡头对着他,满眼的嘲讽,“恭喜你啊,脱离苦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