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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五十五)

“砰!”

正在填表的助理被吓得差点扔掉鼠标,不等她擡头,一个身影就已经急匆匆地从她面前一闪而过。

她瞪大眼睛透过玻璃门看到那人逃难一样奔向电梯,趁着门缝关上的最后一秒,将手插了进去。

发生什么了?

她连忙起身去到老师的咨询室里,只见温达非正坐在沙发上拿着笔边想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擡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边写边问:“怎么了?”

助理张张嘴,被老师淡定无比的表现迷惑住了:“老师,刚刚那位来访……”

温达非停下笔,等她说完。

助理自己本人也是实习咨询师,是温达非的学生之一,与咨询室里面对来访者的状态不同,现实生活中的温达非性情并不是很好,教学态度极为严苛,一句话不慎等着你的就是冷冰冰的眼刀以及那句无限在颅内回放的温式名言:【你的每一句废话,浪费的都是来访者的金钱和情感。】

“……”还是闭嘴吧。少八卦,多干活。

助理乖乖弯腰低头敬了个礼,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门缝还没有完全关上的前一秒,里头传来温达非的声音:“如果来访这会儿返回来,看到你在门口,你觉得他还会再进来吗?”

助理顿时汗毛倒竖。

更让她汗毛倒竖的是,当她战战兢兢返回工位,坐下还没有一分钟,那位暴怒地摔了两次门的来访竟然重新出现在了门口。

她垂眼掩饰住瞳孔震颤,低声提醒:“温老师还在咨询室里。”

感受到来访者投来的视线,她几乎要站不稳,结果却听到了一声低低的“谢谢”。很快来访者又重新进到了办公室中。

对於邹黎的返回,温达非既意外也不意外。

他露出与在助理面前完全不同的神情,温和地笑着站起来。

邹黎关上门。

他伸出手邀请邹黎坐下,重新拿了纸杯给他倒水。等邹黎坐回沙发上后,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回来。”

邹黎:“解释。”

温达非道:“解释哪一部分?我怎么料到你会回来?还是……”

邹黎说不出口。

他说不出口,温达非也不替他说,就坐着等他慢慢酝酿。

邹黎眼看着呼吸又快了几分,但还好深呼吸几次平息了下来,他撑着头垂着眼眉头紧锁,嘴张张合合几次,仿佛在为嘴巴里的枪上膛。

温达非倾斜着身子靠向他的一边,静静地等着。

房间里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钟表声和两人的呼吸,三分钟过去了,邹黎依然没有酝酿出来,换了任何人,这时候恐怕都要忍不住去接话了,可温达非不是,他不急不慢地等着,甚至还喝了一口水。

明明就是一个你知我知的问题,温达非却怎么也不接茬。

也不知等了多久,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邹黎头上都开始冒出了虚汗,温达非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却依旧不开口,提水壶给他水杯里又添了几滴温水。

“为什么。”

温达非放下水壶,看到这个沈默的来访者总算擡起了头。

“为什么那么说?”

温达非说:“你心中应该有答案……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这样问。”他直视着这个眼中并没有困惑更多是惶恐和无措的年轻人,“你还好吗?”

又是良久的沈默。

“我没有……”邹黎说,“我没有答案。”

温达非作出倾听的姿态。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邹黎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嗯……怎么样呢?”

“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我也很想和他分开。”

“嗯。”

“但是他不在的时候,我睡不着觉,总是会做噩梦。”

“是哪些噩梦呢?”

“我站在黑暗的高高的悬崖边上,一个人,很冷。”

温达非的声音逐渐低下来轻下去:“会想要跳下去吗?”

“嗯,经常跳下去,我看到自己摔死在地上,烂得像一滩泥巴。”

“做这样的梦时,你有什么感受?”

“没有什么感觉。” 邹黎后背缓缓向后靠在沙发上,松弛着身体偏着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将后脑勺留给咨询师,“解脱了。”

“害怕吗?”

“不。”

“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样的梦?”

“很小,五六岁的时候就做过,一直到前几年。”

温达非在本子上飞速地记录着,听到这里时,停了停,擡起头:“前几年,具体是……”

邹黎闭上眼:“……王曾亮出现之前。“

“他出现以后你就没有再做过这样的梦了,可以这样理解吗?”

“不是,他会拉住我。”

“他怎么拉住你?”

邹黎突然不说话了,闭着眼,像睡着了。

良久。

温达非说:“他拉住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呢?”

依旧是没有回应。

又是一大段空白的沈默。

温达非没有逼问。他的咨询室里常常会出现这样的人,一问三不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感受。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描述自己的心情和感觉,有相当一部分来做咨询的人,正是因为失去了对自己的感觉,所以才陷入困顿无措和迷茫痛苦之中。

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他们不会,所以他们惯常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

温达非说:“我猜你做这样的梦时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面对死亡,人类的本能会使我们感到恐惧和绝望,你前面说解脱了,是否是因为悬崖上有比死亡更让你感到恐惧和绝望的东西呢?”

邹黎的呼吸急促了几拍,手也微微抖着:“也许。”

“那,那个东西是什么呢……”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后续的咨询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那个两度暴怒摔门而出的男人再次出来时,已经是咨询时间到点后的十五分钟。

五分钟是他离席而去耽误的时间,剩下的十分钟是咨询师额外附送。

完全没想到咨询竟然能顺利地进行到现在,并且,老师竟然还将他送至了咨询室外的大门口处——这真是天大的破格。

只见来访者离开咨询中心等电梯期间忽然回头再看了一眼,却见温老师如同父亲般慈祥地站在玻璃门里,对他再次招招手。

直到电梯门关上,温老师才收起笑意,转而看向她。

助理一个激灵:“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下不为例。”

今天真的是惊险。如果她当时再多八卦两句,这次咨询就完蛋了,以那位来访者的个性怕不是真的不会再进来,况且她还在八卦……要是被听到……

可真是……哎,该骂。

“那,这位来访……”

温达非又一个眼刀扫过去。

汗毛滋溜竖起来。助理连忙低下头,胆怯道:“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会送他出来……”

温达非:“你还是别干这行了。”

“……”对不起,八卦刻在dna上了。

就在她讪讪准备坐下,好好反省自己的问题的时候,温达非忽然开口了:“设置是用来打破的,只要对来访者有益。”

她一楞,看向老师。

却见老师看着来访离开的方向,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她看不懂的覆杂。隐约间,她想起了一些八卦听来的关於温老师过去的隐秘流言,流言说,曾经的曾经,他也有过一位同性爱人。

李圆租了一个简易陪护床在医院凑合了一夜,基本没怎么睡。

一会儿护士过来换药,一会儿隔壁床下地上厕所,一会儿隔壁病房的检测仪响了……好不容易熬到凌晨四五点,又开始抽血量体温,六七点,保洁搞卫生。

七点亮灯。

等睡死的王曾亮被查房的住院医生叫醒来时,已经是八点半,一睁眼就看到李圆那两个爆了血丝的没卸妆都掩不住的熊猫眼。

裸妆粉底被不小心抓了两道指甲印,画好的假野生眉也糊了一大半,吹好的发型也塌了,整个人就一个生无可恋。

等医生走后,王曾亮没忍住笑了。

头两天为解苦闷跑去通宵蹦迪,昨天又陪着王曾亮熬了一晚上,魂都快熬飞了的李圆哪知道他在笑什么,看心上人笑,他也跟着傻笑,大大打了个哈欠:“退烧了心情这么好啊?”

王曾亮拍拍床边:“叫你回去睡你不信。”

李圆:“???你倒是别拉着我的手不放睡着啊?老子扯都扯不出来!”

王曾亮:“烧糊涂了。”

李圆冷笑:“又要不认账了,遛狗技术哪家强,就看三号病房第八床。”

“啥意思?”

“我。”李圆指了指自己,压着声音恨恨道,“舔狗吗这不是?”

“………………”

几秒后,病房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可能也是发烧呕吐搞得身体有点虚,就这么一阵却生生给王曾亮笑出一身汗来。

他笑得肚子疼,眼泪都笑出来:“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邪门儿?笑死我了。”

李圆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好笑,天知道他现在困得脚底发飘:“……有点想揍你怎么办?”

“揍。”

李圆作势捏起拳头。

王曾亮将没有打吊针的手臂放在脑后,懒洋洋的,跟痞子似的:“随便你打吧,打伤了再陪我待一夜。”

“……”

“打啊?”

“……”

“没种了?”

李圆放下拳头,去找护士要了个温度计回来,让王曾亮夹腋窝里。

王曾亮看着他红彤彤的脸,挑挑眉:“什么意思?”

李圆的心怦怦直跳,耳朵边都是心跳的回响,他咽了口口水。

“我说……你是真烧坏了吧。”

王曾亮笑起来,拿起枕头下震动的手机看了看,是邹黎的电话。

没什么犹豫的,直接挂断了。

“也许吧。”顶着李圆的视线,王曾亮晃了晃手机,“趁着现在脑子不清楚,你想听上次遗留问题的答案吗?”

被挂断电话的邹黎坐在出租车里,被出租司机叫了好几次,才回过神来。

“客人,您确定好了吗?是去哪个医院?”

门已关上,车也已经发动。

邹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神情茫然。耳边回响起昨天咨询快结束时咨询师和他说的话。

【……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他拉住了你,也成为了绝望的悬崖和死亡的谷底之间的那个存在。在这二者之间,他开辟出了一个空白的空间地带。你在这样的空间中感到了安心,自在,也因此能够睡得着觉……你认为,这代表着什么呢?】

【我不知……】

【不要这么快回答,这是我们这一次咨询的家庭作业,你可以回去以后好好想想,下次来咨询时再告诉我你思考的答案。】

“客人?客人?”

邹黎没有再打第二个电话,随口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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