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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乃是一老僧,听闻“吝钱”想要留宿,连连摆手,更是直言寺庙之中有邪魔作祟,不可留宿。
那“吝钱”哪里肯依,只以为老僧是想让他捐纳香火钱,以虚言诳他,便苦苦哀求,口口声声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偏要留宿。
老僧被缠得无法,只得无奈应下,引了“吝钱”住进了一间厢房。
老和尚到底是修行之人,心怀慈悲,虽知道此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忍其受难枉死,便在离开之时,又从怀中摸出一支蜡烛点燃。
此蜡烛通体蜡黄,一点燃便有异香扑鼻,闻之心神舒畅,显然不是凡物。
“你要留宿也可,贫僧这里有一只山蜂灵烛,乃是佛前供奉之物,你夜里睡觉需一直点燃,不可熄灭,方可驱邪避凶。”
就听那老僧嘱咐道。
有了住处,“吝钱”之前装出来的恭敬便淡了三分,加之他对那邪祟之事本是不信,正要不耐烦拒绝,却又见那灵烛不凡,只怕是什么稀罕之物,心下当即生出贪恋,心中已有盘算,想着要是将这灵烛转手卖掉,绝对可以大赚一笔。
当即又是变出一副虔诚的表情,双手接过那灵烛,满口答应。
只是等那老僧一离开,“吝钱”就一口气,吹灭了那灵烛,反手就揣进包袱中,偷偷藏了起来。
这寺庙荒废,只那老僧一人,厢房自是没什么人打扫,“吝钱”也不在意,和衣上床,不久睡意就来。
直待夜半三更,“吝钱”正睡得恍恍惚惚之时,昏昏沉沉之际,就觉得屋外有声响。
“吝钱”担心自己的钱财,睡得并不深,稍有动静便被惊醒,翻身坐起,却似有香风阵阵入鼻,仙乐飘飘过耳。
正在发懵,却见一美艳无双的宫装女子立于屋中,四目相对,秋波流转,竟是看得“吝钱”一时呆住。
那女子双目含情,丹唇轻启,柔声软语,如清泉涓涓,柳莺婉转。
“郎君休怕,吾乃是玄云九天之上,瑶池仙宫之中,织云纺霞的仙娥,因前世受了郎君的恩情,今生特来报恩......”
这三更半夜的,如何会有女子出现在一陌生男子房中,那“吝钱”也不是蠢人,还有几分清醒,自是不会轻易相信对方之言。
随即又想起那老僧的嘱咐,手不由自主的就摸了摸包袱中的灵烛,正要取出。
却见那女子一颦一笑,实在娇媚,哪里有什么鬼怪之相。
“郎君,莫要被那老和尚挑唆,奴家只为报恩而来,郎君但有所求,奴家绝不推辞,管保郎君事事皆如愿,桩桩均称心。”
一声声郎君叫得“吝钱”心神荡漾,哪里还记得那老僧之言,正要开口询问一二,却觉得腹中饥饿,这才想起,为了省钱,晚饭只吃一个馍馍。
当即,“吝钱”心思转动,想着不如借此试试真假,就道,“仙姑在上,在下正腹中饥饿,可否送些酒菜享用?”
宫装女子闻言浅笑,梨涡微显,只道,“这有何难!”
说着水袖一摆,那厢房墙边方桌之上,立时霞光铺满,就见:
珍馐碟碟,佳肴碗碗,鱼脍鲜嫩如雪,晶肘软糯滴浆,珍珠丸子滴溜圆,翡翠芋糕挂糖霜,炙得金黄的仙鹿腿,酱得酥烂的灵羔羊,玉羹浸着凤凰肝,香汤煨着蛟龙脑,真是杯中酒似瑶池露,案上菜赛琼林宴。
满桌的珍馐美馔直勾得“吝钱”馋虫大动,口水乱淌,哪里还忍得住,连忙大快朵颐起来。
“郎君,菜肴可还满意?” 那宫装女子浅笑又问。
满口佳肴的“吝钱”闻言,连忙说道,“满意,满意……”
一边说着,口中饭菜还没咽下,心中贪心更是升起,眼珠滴溜溜又是一转,再度计上心来。
“仙姑啊,这桌菜肴实在是美味,只是,只是,只怕是价值不菲呀!我如今吃了这一顿,那些平凡的饭菜怕是再难以下咽了,只怕要活活饿死了,该当如何是好?”
“吝钱”自以为说得委婉,那宫装女子闻言便知其意,也不说破,仍是淡笑,手往周围一指,就见满屋放光,转眼已经大不一样,就见:
金丝楠木为梁柱,华光美玉铺地砖,红木雕花的牙床,紫檀篆刻的屏风,拇指大的珍珠做帘子,樱桃红的宝石坠帷幔,玲珑剔透的玉杯,琉璃透光的酒盅,紫金香炉飘仙香,鲛人油脂长明灯,又有成箱的金锭乱堆一边,漫盒的珠玉散落在旁。真真是富贵无边。
“吝钱”看得已然是两眼放光,已经全然相信这女子必是九天仙姑无疑。
只是他哪里能满足,面皮抽了又抽,又道,“仙姑在上,如此多的金银财宝,我无权无势,哪里消受得起,只怕反要招灾呀!”
宫装女子仍是盈盈含笑,面色不改,双手一抖,捧出两套衣冠来,就见:
绯红官衣,绛紫蟒袍。绯红的官衣走金线,麒麟瑞兽绕祥云,绛紫的蟒袍绞银绦,蛟龙威武激波涛。蹀躞玉带束腰,细密纱帽展翅,一手掌令箭,挥手可点千万兵,一手托金印,赛过天家富贵王。好个权势大通天。
“吝钱”华服上身,志得意满,酒气上翻。
再看那仙娥,身着桃红广绣裙,头挽双环望仙髻,珍珠项链连璎珞,紫玉手镯衬臂钏,红翡的玉佩金丝绦,银线绣飞凤落香囊。
一时淫心大起,口无遮拦,张嘴就道,“如今我虽是富贵无边,但终究只是凡夫,若能得仙姑下嫁,岂不是极乐齐天。”
宫装女子却是含羞笑道,“我既已言明,事事如你愿,自不会反悔。”
于是宽衣香肩露,捻裙玉足现,就见仙姑肤白如凝脂,丹颊赛胭脂,纤腰盈盈握,美臀似蟠桃。
两人遂同上牙床,颠鸾倒凤赴极乐,云雨巫山齐逍遥,赛过活神仙。
……
说到此处,那说书人却是嘎然而止。
众人正听到香艳之处,皆是嘘声连连,便有好事之人七嘴八舌,连声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那说书人却是老神在在,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后来,呵呵,转天红日初升,那老僧不见“吝钱”出来,连忙前去厢房查看。
只是刚一开门,老僧便一声哀叹,这厢房之内,哪里还有什么珠玉佳肴,跛脚的桌子上烂瓦碎叶,墙角堆着断砖乱石。
再一翻那土炕上一床旧棉絮,就见一枯槁干尸蜷缩于其中,了无生机。”
言止于此,台下众人一时皆是骇然,接着又有戚戚然不语者,又有故作不介怀谈笑者,只是都各生心思不提。
丁辰含笑听着,这种民间戏文,多半是九假难有一真的,不过一笑了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