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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波江边,一片连绵的低矮山岗,皆是长满丛丛松林。
静坐于林边崖石之上,闻着阵阵松香,随着轻风飘荡,让丁辰回想起当年初到洞玄宫时,路过松香谷的情形。
眼皮低垂,俯瞰山岗之下,便是江岸。
下游里许之外,乃是一个渡口,停靠着七八支船。
收回目光,丁辰再度远眺对岸,目光越过宽阔的江面,便见黑夜中一座小城,这便是思阳县城。
丁辰还记得,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城内常住人口似乎也就三四万而已,也不知这些年有没有多些。
低矮的城墙,幽黑的城门上连盏灯笼都没点。
目光再放远些,天边一路黑影连绵起伏,便是那乱石岭,三分土,七分石,连带着思阳县的土地也十分贫瘠,虽是在蔡州府这等梁国前三的富庶州府治下,却着实是个下等穷县。
月光之下,对面城外码头边,也停靠了些船只,丝丝江风,点点渔火,倒是让他想起一些眼熟的场景。
既然已经知道洞玄宫在找他,他自然不会贸然直接进城。
不过,就在一日之前,途经蔡州府城之时,他却是无意中探知,卫州城万宝盛会即将在近期召开。
到时候,这思阳县城中守株待兔之人,总要动一动的,倒可以看看是否能浑水摸鱼......
看了好一阵子,丁辰这才收回目光,兀自闭眼,缓缓催动着上清长春功,又用木胎息法加持,藏得一丝不露。
神识转而内视,那紫金葫芦虚浮在丹田之中,幽幽打旋。
丁辰脸上不显,心中却觉有些可惜。
这紫金葫芦到底只有金行一脉,未能成就五行齐全,其中的剑罡先天不足,无法完全稳固成型,纵然猝然发动之际,威力惊人,杀伐无度,却终究是个消耗品,之前足足三个月的成果,也就勉强够用一次,如今已只剩芝麻般一点白光,委顿不堪。
“唉,却只能做个杀手锏了!”
丁辰暗叹一声,只得暗暗盘算到底是先将清尘鞭蕴养一番,还是直接将知秋剑淬炼成宝。
……
盛夏时节,五更刚过,天边已然发白,而渡口渔民起得更是早,已经打捞到不少鱼虾。
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雨,清晨炎热消散了不少。
渡口旁,也已经候着不少等着过河的人,这些人大多是附近的农户,挑着菜,进城去赶早集。
人群中,一个布衣青衫小厮打扮的青年,毫不起眼,正是丁辰,一身气息早已收敛无踪。
没过多久,渡船便到了。
随着众人上了船,船夫就来收船费了。
船费分两种,一种是一个铜钱,没有座位,只能在前舱自己站着,农户们大多都在这里,挑子担子都不收钱;另一种是三个铜钱,便在后舱,有座位。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倒是没有涨价。
丁辰手中握着那一指宽的竹片,这便是三个铜钱的凭证了。
他依稀记得,幼时邻家的木匠伯伯说过,有了这竹片,进城的时候,看门的衙役就不会问东问西的了,倒是少了些麻烦。
流波江江宽水急,寻常渔船都不敢去江心,也就是这渡船是官家的,造得不少,才敢横渡。
良久,渡船才晃晃悠悠靠到思阳城码头。
这边的码头明显比对岸大了不少,但也有限,除了渡河的人,多是些脚力挑夫。
混在人群中下了渡船,丁辰挑眉望着那城门洞子,略有些晃神。
说是故地重游,却是并没有让丁辰生出多少感怀,明明一切都似乎没变,看在眼中,却是陌生得紧。
一路顺利入城,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昨天晚上子时左右,分明有两道黯淡灵光腾空往西南方向而去,从感应到的气息来看,竟是两个金丹修士。
倒是看得起自己!
丁辰心中腹诽,却丝毫不怀疑,这两人是否就是洞玄宫留的人手。
毕竟,除了洞玄宫,如何会有金丹修士驻足这等偏僻小城!
不过,两个金丹,应该也是极限了吧!
就算还有人留下,应该也是些筑基修士了!
有了这些计较,丁辰这才开始行动。
......
没有在那几条主街上停留什么,丁辰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绕过几条岔路,这才算是来到了城南。
城南住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大多早早就出门上工去了,此时街巷上行人倒是不多。
循着记忆走着,遥遥便见到柳条巷口,原先那家杂货铺如今已然变成了铁匠铺,看来那个颇有些跋扈抠门的王家婶子多半已经搬走了。
听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丁辰没有进去,一副只是路过的样子直接从巷口经过。
迈步走上一座石桥,手指轻抚石栏,那个豁口还在,他五岁那年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没淹死,倒是磕了个大包,因为这河沟水太浅!
抬眼,河沟边的老柳树还是想那么郁郁葱葱。
下桥,拐进另一条巷子,巷内有一家万家食肆,之前是个夫家姓万的老妇人在操持。
或许也是因为守寡多年的原因,那万婆婆对寇玉娘母子多有照拂,算是思阳城中少数几个让丁辰有些怀念的人了。
只是可惜的是,这万婆婆的儿子有些不孝,早在丁辰刚出生的第二年就离家出走,从此了无音讯。
之后,没过两年,万婆婆也一场重病去了,食肆就转到了她侄儿手里。
再之后,丁辰就很少再来这里。
此时,正是早食时间,店里仍是没有什么人。
城南贫苦人家居多,在这里开店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食肆,上下只有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做饭馆,卖些家常饭食。
看着那柜台后面那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好像也不是万婆婆那侄儿,或许之后又转手了吧!
来都来了,丁辰随意找了个靠墙的桌子坐了,招呼那懒洋洋的小二要了碗馄饨,只是馄饨个头有些小,味道也没有万婆婆做的好。
勺子在碗里扒拉了两下就搁下了,再无半点想法。
“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吗?”
丁辰心下黯然,心思又淡了几分。
付了钱,在那小二有些狐疑的目光中,丁辰默默走出食肆。
微微驻足,眼角余光遥遥远眺了一眼柳条巷内某处,那个曾经叫作“家”的方向,便头也没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