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望的家离云湖很近,中间仅隔着一座石桥,三人沿石阶而行,很快便来到宅门外。
此时大门敞开,门槛前放着一把竹编小椅,小椅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女。
少女黑发如瀑,未施粉黛,胸前放着一包油纸,嘴里嚼着果脯,神情艴然不悦。
丁缘连忙驻足,转身向陈永望询问,却见陈巧倩一脸欣喜的跑过去,挽住少女的胳膊轻轻晃动,嘴里甜腻的叫着:“姐姐······姐姐!”
然而少女并未领情,一巴掌将胳膊处的小手拨落,板着脸问道:“不是让你去岭南认祖归宗,好好修炼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巧倩似乎十分了解少女的脾性,也不生气,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再次抓着少女胳膊撒娇道:“姐姐,巧倩确实听话往岭南去了,只是途中遇上了丁大夫,他将巧倩的病治好了,我们这次回来就是专程给你瞧病的!”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丁缘,又冲其眨了下眼睛。
见此,丁缘双手作揖:“在下丁缘,见过······见过这位小姐!”
因为不知道其姓名,所以在说话时他稍微迟疑了下。
少女并未理会,目光瞥向陈永望,问道:“陈伯,可有此事?”
陈永望见少女面带薄怒,身子猛然一哆嗦,慌忙答道:“的……的确如此,当时巧倩病发突然,危及性命,幸好碰上丁大夫搭救,才幸免于难!”
话落,丁缘奇怪的瞅了他一眼,暗道:这陈永望怎么在自己孙女面前如此卑微,两人的关系像是对调了般,真是怪哉。
少女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伸手搭在陈巧倩手腕处,闭目细细感应,没过多久便神色舒缓的松开,随后睁开眼眸,望着丁缘一脸柔和的说道:“巧倩这病确实治愈好了,雨槿在此谢过丁大夫了,方才有失礼数的地方,还望丁大夫莫要介怀!”
说完,她从竹椅上站起身子,对其微微颔首,而后又向一旁垂手侍立的陈永望吩咐道:“陈伯,先让丁大夫进屋坐会吧,夜快深了,待在外面容易受寒。”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子,提裙跨过门槛,与陈巧倩一同朝内堂走去。
“是,小姐!”陈永望拱手应道。
小……小姐?
丁缘诧异,之前他就对陈永望在少女面前的态度心存疑虑,此刻这声称呼更是将这疑惑加深。
“陈伯,你怎会在这女子前面如此卑微,难道她不是你的孙女?”丁缘压低嗓音,轻声问道。
陈永望面露尴尬,几番犹豫后,才低声回道:“老朽并非陈永望,而是他的家仆,李舟。”
“家仆?”丁缘大为震惊,顿时瞪圆了眼睛。
陈永望瞥了一眼庭院大门,见少女与陈巧倩均已离开,便在丁缘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丁缘这才明白,真正的陈永望早在五年前就被暗害而死,陈雨槿,也就是方才气势凌厉的青衫少女,担心爷爷死讯传开后,会有歹人觊觎家产设法谋夺,便让李舟假扮其名,并易容成陈永望的样子,同时将消息封锁。
而丁缘并非本地人士,又于破庙中将陈巧倩身患多年的顽疾治好,李舟自然对其很是信任,所以才在此间放松警惕,并有了方才那一幕。
“此番隐秘小姐原本不让外传,老奴擅自透露,还望丁大夫保守秘密,莫要与外人提起!”陈永望低声嘱咐道,语气十分恳切。
“李伯放心,丁缘深知利害关系,定会守口如瓶!”丁缘连连点头,郑重答道。
他来嘉元城只是为了升仙令,至于其它事情并不想了解太多,更何况这种家族仇怨,一般都带着血雨腥风,如此危险的事情,他自不愿惹火上身。
忽然,陈巧倩将内堂房门推出一条缝隙,露出脑袋喊道:“爷爷,丁大夫,你们别待在那里了,姐姐让你们快些回屋!”
同时,陈雨槿的声音也在内堂中响起:“别忘了把竹椅上的那包果脯带上!”
“是......是......”陈永望连声应道,快步走到竹椅处,将装着果脯的油纸递到丁缘手上,随后拎上竹椅,与之一起跨入庭院。
两人三脚两步,很快便来到内堂前,丁缘推开木门,一阵沁人心脾的馨香扑鼻而至,他顺势打量了一眼内堂。
整个房间精致典雅,古朴自然,墙上横卧着山水字画,四周摆放着盆栽绿植,中央设着一张精雕的花梨桌案,桌案上有一汝窑花囊,里面插满了水晶球一样的白菊,那股诱人馨香便是源自于此。
“陈伯,将那张竹椅放在临窗的地方就好。”陈雨槿坐在一张楠木椅上,指着左侧窗户吩咐道。
此刻她的语气十分柔和,不再像庭院外那般咄咄逼人,反倒如一个邻家姑娘,温婉端庄,让人生不出厌感。
而后,她起身沏了杯香茶,望着丁缘莞尔一笑:“丁大夫,过来喝杯茶!”
丁缘点点头,围着桌案坐下,拿起热气腾腾的茶盏小抿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清凉之气直冲腹底,仿佛置身缥缈云间,当即问道:“这茶产自何处,竟有静心提神之效!”
“丁大夫谬赞了,这不过是太南山中的寻常茶叶罢了,离嘉元城仅有十几里的路程。”陈雨槿笑着解释,目光在丁缘身上来回扫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丁缘微怔了下神,旋即恍然大悟,红着脸从怀中将那包吃剩的果脯摸了出来,尴尬道:“瞧我这记性,差点把这东西忘了!”
说着,他双手将油皮纸递上。
陈雨槿伸手接过,从中拿出一片嚼了几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果脯的确惹人馋。”
丁缘脸色涨红,正欲解释,口中却如含了颗枣核,发不出一言半语,只得轻咳几声,将话题转移:“雨槿姑娘,不如我先替你瞧瞧病症吧,毕竟这次过来也是为此。”
“也好!”陈雨槿微微点头,极为豪爽地伸出左手,将衣袖往上挽起,露出纤细皓腕。
丁缘见此,不禁暗暗称奇,据他了解,古代女子将男女之别看得极重,一般来说绝不会让陌生男子触碰自己身体,就算诊脉也得要悬丝搭线,没想到此女这般豁达,与一般女子大相径庭,倒有有些巾帼之风。
惊叹一番后,丁缘收敛心神,将手搭于陈雨槿皓腕之上,闭目凝神,开始探查。
渐渐地,他双眉皱起,神情变得格外严肃。
陈巧倩见此情形,顿时慌了神,忙问道:“丁大夫,姐姐她怎么样?不会很严重吧?”
“她………”丁缘睁开双眸,望着陈巧倩欲言又止。
陈巧倩见丁缘迟迟不肯开口,焦急道:“到底怎样了,丁大夫,你说话呀!”
这时,陈雨槿忽然抓住丁缘手臂,冲他猛眨了两下眼睛。
丁缘顿时心领神会,遂安慰道:“你姐姐这病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治疗方法涉及……涉及到一些私密,所以不好言明。”
“真的?”陈巧倩半信半疑,脸上仍然挂着担忧,望着丁缘又道:“丁大夫,你莫要瞒我!”
“哎呀,当然是真的了,丁大夫又不是江湖庸医,不会骗人的!”陈雨槿见妹妹紧抓丁缘着不放,忙帮腔解释道。
同时,她又向内堂中的李舟吩咐道:陈伯,你先带巧倩下去休息,我跟丁大夫还有其它事要聊。”
“是,小姐”李舟恭敬点了下头,拉着一脸不情愿的陈巧倩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