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闻此言不由一惊,阿三怎么会被警察记录在案?
陆原指着不断变换的画面,侃侃而谈:“在文静遇害的当天夜里,我们清查文静住所前,有人搜走了他的通讯录、信件、所有照片等等。这一切,证明这是一件有预谋的凶杀案。看来,文静知道的事太多了,这是他的死因之一……”陆原把视线转向会场:“案要破,凶手要抓……但是,我最想了解的是文静知道些什么?是什么原因致他于死命!”
陆原沉痛地低下头,少倾,他激动地说:“文静这件案例告诉我们,不法份子趁我们打开国门之机,加紧了犯罪活动。在海上,过去由小舢板闯海,发展到今天动用先进的、大功率的快艇走私;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侮辱妇女,行凶斗殴,聚众睹博……更有甚者,境外黑社会己把手伸向了g市,连绝迹了几十年的毒品、娼妓也死灰复燃!这些有毒的东西像癌细胞,在吞噬我们健康的机体。为了防止癌细胞的蔓延、扩散,必要时,要果断的施行外科手术!”
陆原手挥向空中,收回来时变成握紧的拳头。
楚辞回到宿舍,找出他写的有关揭露g市文物黑幕的第二篇文章的底稿。一番删改后,将最近几天他的思考,文静之死,和阿三在茶楼提供的情况写进文章。他写完后读了一遍,始终不满意的是最后一段。在结束语中,他指出造成g市文物市场混乱、走私猖獗、致使大量珍贵文物流失海外,给国家造成不可估量损失的部分客观原因外,罪魁祸首是侯雨。并详细论证了在他的庇护下,g市这张地下黑网是如何形成,和它的危害性。在要不要点侯雨名字这个问题上,他始终下不了决心,删了又改,改了又删。他知道这篇文章一旦发表,对侯雨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孟桐怎么办,侯雨毕竟是她的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自从上篇文章发表后,孟桐基本上终止了与他的往来,楚辞不敢设想如果第二篇文章见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正如他给阿三讲的那样,他爱孟桐胜过自己的生命。想起阿三,耳畔倏地响起阿三的话――你只敢泛指,不敢有所指;这就是你的悲哀,也是你的局限。
楚辞陷入困惑之中。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吓了楚辞一跳。他拿起话筒,传来老总编的声音。
“楚辞,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天了!”
“我在宿舍,在改写第二篇文章。”
“写完了吗?”
“完了。”
“赶快送过来我看看!”
“现在?”
“是的,赶快!”
“好的,我马上就来!”
楚辞迟疑了一下,毅然在划掉侯雨名字的地方添上恢复的符号。
楚辞在总编办公室见到老总编,发现他气色很不好,精神也差,说话也没有了中气。几天不见,人似乎老了一头。
老总编在看稿的过程,脸上的表情时而惊讶、时而愤慨,看到最后,脸上的神情痛心疾首。
“楚辞,这些材料你核实过没有?开不得玩笑!”
“我所引证的事实,每一例都有出处……”楚辞从随身带的包中,取出他所取的证据,一一放在老总编面前:“您看,这是我在海关取得的证据……这是阿三向我提供的材料……这些是我反复核对过的数据……这些是警局提供的。”
“好,好……”老总编翻阅着一份份材料,赞许地夸奖楚辞:“你的工作很细,有这些材料……你这篇文章无懈可击!”他拿过楚辞写的文章,审视着最后一段:“不过,点侯雨这种人的名……还是慎重一些好!这样吧……”老总编动笔划掉侯雨的名字,添上“g市某位有权势的人”,他抬头看着楚辞:“你看呢?”
楚辞不至可否。
“就这样吧!”
老总编叫来夜班编辑,吩咐他立即将文章排印好送来,并叫在一版头条留下位置,如果装不下,就一版转二版。安排好后,他亲自给楚辞沏了一杯热茶,放在楚辞手中。
“楚辞,这一段时间,你辛苦了!”老总编在楚辞身边坐下:“你来g市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非常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你……”
“您这是?……”楚辞感觉老总编有些反常。
“我很欣赏你对新闻的敏感,你的洞察力,你的才华!我老了……”老总编因伤感,说话时声音沙哑:“请你来g市,是我看中了你的才能,经过近一年的考察,我又看中了你的为人!原来,是想把总编辑的位子交给你,没想到把你给误了!”
“您这话是从何说起?”楚辞尤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是法制社会,一切都有法可依,可有的人权比法大,就敢不依法而行,就敢我行我素!”老总编说到此,声色俱厉,愤慨之下,竟用手击茶几,杯中的茶水因震动溅湿了茶几。
老总编的失态,楚辞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不知何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贪赃枉法不避他人之嫌,欺上瞒下,排斥异己……”
“老总,”楚辞递支烟给老总编,并为他点上火:“消消气,天跨不下来!”
“楚辞,要是因为我使你受到牵连,你会怎么想?”
“不至于吧?”
“要是有至于呢?”
“老总,出什么事了?”
“我……”老总编欲言又止。恰在此时,夜班编辑拿着楚辞的稿子进来了。
“总编,值班的副总编说……”
“他说什么?”老总编兀自站了起来。
“说……这篇稿子不能发!还说您……”
“知道了,你去吧。”
老总编接过稿子,默默地递给楚辞。他看了楚辞一眼,紧咬着嘴唇,慢慢坐下。楚辞用不着再猜测,报社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他用询问的眼光,注视着老总编。
老总编抬起头,迎着楚辞的目光:“还是由我亲自告诉你吧,就在今天上午,我被停职了,报社一切事务,由副总编代理……”他眼里泛出了泪光。
“我不相信!”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你已经看到,我说话不管用了。我的处理决定是明天生效,我想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把你的稿子发了,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样快!”
楚辞惊鄂之至:“解除您的职务……这怎么可能呢!什么理由?”
“欲加人之罪,何患无词!我连累了你……你社会新闻部主任的职务也被解除了!”
楚辞不敢相信:“理由呢?”
“没有理由。我想,原因就是你发表的那篇文章……”
“我知道了……”楚辞想起侯雨和他的对话,海关老关长为何顾虑重重,不法份子怎敢如此嚣张,他似乎一下子完全明白了,几句话脱口而出:“既然我搞上了新闻,我早已以身相许,甚至以命相许!老总,我不在乎,再惨莫过于车裂、五马分尸!他仅仅是解除我的职务……”
楚辞看见老总编一脸的担忧与内疚,于心不忍。他口口声声说是连累了自己,实际上是自己害苦了他。老总编还有一年就要离休了,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安享晚年,无奈他疾恶如仇,提供一切方便让楚辞调查g市文物黑幕。想到此,他反而担心起性情刚烈的老总编,能否接受这极不公正的现实。
“老总,天无绝人之路,好在我还年轻。我倒是怕您……”
“你怕我什么,真是多余!他们垂头丧气之日,就是我扬眉吐气之时,相信我,会有那一天的!呵,忘了告诉你,市府通知报社,要你随同侯雨前往香港。”
楚辞非常惊讶:“随同侯雨,去香港?去干什么?我不是被解职了么?”
“解除你职务的同时,也终止聘用你的合约,在我的力争下,才把你放到文化新闻部,做一般编辑。香港之行,是侯雨点的名,香港要举行一次重要的文物拍卖,有几件是从g市流失的,他想争取索要回来……”
楚辞懵了,几乎是赶尽杀绝般的报复来得太快了!痛下杀手的是侯雨,要自己随他出行的也是侯雨,他想干什么?他忍住心里的火气:“鲍老那儿怎么办?”
“这不冲突,我想你会应付过来的。”
“好吧,什么时候动身?”楚辞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
“就这几天,你等通知吧。”
楚辞担忧地看着老总编:“您……”
老总编感慨道:“知道会有这一天,来得还是太突然了,你放心,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1”
楚辞临告别时,被告之原来还要收缴他的记者证,是老总编愤怒了,来人才作罢。楚辞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冲动地想将记者证扔在桌上,一想老总编为他受了不知多少气,才将伸进衣袋的手缩了回来。他动情地握住老总编的手,老总编再三嘱咐他不要再搞有关文物的调查了,手里的资料最好全部毁了。
楚辞离开报社,首先想到的是要立即见到曹平。
既然剥夺了自己新闻报道的权力,那么能完成揭露黑幕的只有他了。楚辞赶回宿舍,将与此有关的采访笔记、他拟出的重点线索、调查资料、在海关的取证、阿三的谈话记录和他拍摄的所有照片,全部装在背袋,打电话约曹平在他们曾经去过的咖啡馆见面。
楚辞赶到咖啡馆时,曹平已经等在那里了。
曹平望着风风火火的楚辞:“什么事这么急?”
“你马上就会知道!”楚辞脱下风衣,扔在椅子上,取出那个移动硬盘,连接在手机上:“这是我在海关取回的证据,这些让海关放行的单据上,都有侯雨的签字……”
曹平一张张地察看,两眼渐渐放出光来:“告诉我,你怎样搞到手的?”
“这个嘛,你就不要问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共同怀疑的人,就是‘老头子’!”
曹平不敢相信,惊讶地看着楚辞。
“你别这样看着我,开头我也不信……”楚辞向他出示两个本子:“这是我的采访笔记和与阿三、文静的谈话记录,它们都可以证实……我相信,你看后的感觉是怵目惊心!g市的这张地下黑网,牵涉到不少人,包括我们一些政府官员和要害部门……你再看看这些照片,”楚辞指着在芙蓉亭茶楼拍摄的张德成,和以前拍的张德成的活动:“他就是‘经理’,是这张网的枢纽人物……还有,在文静遇害的现场,我发现了张德成。”楚辞调出他拍摄的画面:“当时,我听到一声响,文静就倒了。”
“是枪声?”
“好像是无声手枪……”
“这与法医的鉴定一致。”
“我想问你,为什么取消了对文静的保护?”
“我加强了对黄谷和李月亭,还有张德成的监控,人手不够,小李又牺牲了……”
“你呵,大意失荆州!”楚辞把所有的资料合在一起,推向曹平:“全部给你!”
曹平不敢相信:“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不要的话,我就收回……”
曹平拦住楚辞:“我要!”他翻看着这些对他来说极为珍贵的材料,不禁大喜过望:“太好了!你简直是给我帮了大忙……”
“只要对你破案有用……”
楚辞提供的东西,可以说是倾其所有,曹平不理解,他为什么将千方百计搞到手的资料,悉数给了自己:“哎,你都给了我,你就不用了?”
“我最近要出差,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怕误了大事……”不会说谎的楚辞,话一出口,脸就红了。
“不会吧……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会丢下不管?”
“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想管也管不了!”
“一个响当当的大记者,不可能吧?”
“我被调离了!”
“你!楚辞?”
楚辞点点头,猛吸着烟。
“原因呢?”
“总编告诉我,是我写的那篇文章,他为此也被解了职……”
“真有其事?”曹平觉得莫名其妙。
“我看这是表面原因,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天理何在?”
“在权大于法的现实中,哪有什么天理!”
“你灰心了?”
“不,我虽然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利,但我今天的行动证明我仍然在做我该做的事!曹平,后面的事,就看你了!”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曹平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他忽然停止手上的动作,真诚的说:“你的事,要不要我给陆局长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