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怀月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她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帘,视线模糊地捕捉到一道古朴的横梁,横亘在头顶,一缕刺眼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挤入,如同利剑般刺痛了她尚未完全恢复的意识。
她手指摩挲,身下是极其柔软的褥子,和家中那粗硬的木板大不相同。
然而这柔软温暖的触感,却骤然刺痛她的全身,她眼睛一酸,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满地的尸体,鲜血如溪流般蜿蜒在地面上,王大叔被毫不犹豫斩断的手臂,阿姆飞起的头颅……接着,是漫天的山火,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还有哥哥那张惨白绝望的脸……
“不可能……一定是梦!”
“我一定是在做梦……只要醒来,醒来就会好的!”
木怀月闭上眼,似乎是想给自已催眠,只是身下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示着她。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郁结之气,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几乎要窒息。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终于,那股郁结之气达到了顶点,化作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木怀月只觉得胸口一闷,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竟不由自主地喷出。
“吱呀——”
只听一阵门响,似是有人匆匆走进。
一女孩声音喊道:“哎呀,你醒啦!怎么还吐血啦!”
“六师兄!六师兄!”
“不急,她这只是心神受创,一时内息不稳。”一男子开口道,“不过也怪,她一个五岁女童,看着从没有习武痕迹,哪里来的内息?”
“六师兄你可快别研究了,她的血要吐在我的榻上了!”
木怀月只觉那男子靠近,她胸口、肩周、手肘之处,仿佛被细微的蚊虫轻轻叮咬,一股温暖而柔和的力量瞬间涌入体内,将她翻涌的气血压制得平平整整。
木怀月缓缓睁开眼,只看见一个面容娇俏,约莫七八岁,身着粉衣的小女孩正关切而好奇的看着自已。
旁边一个着月白长衫的男子,面容瘦削,想必就是小女孩口中的六师兄。
木怀月勉强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却未发现木廿三的踪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
“哥哥!哥哥在哪!”
那小女孩见状,连忙扶住她,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和你哥哥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们好心救了你,你连一句感谢都没有,一睁眼就只知道叫哥哥!”
那六师兄开口道:“哎小师妹,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不好这样妄自揣度。”
小师妹撇了撇嘴,显然并不服气:“可不是嘛,这女娃面貌丑陋,所以内心也好不到哪去。”“小师妹!”那六师兄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木怀月却顾不得这许多,只抓住六师兄的手,焦急问道,眼泪已经快下来:“这位大哥哥,你们可曾见到我哥哥,就是和我一起,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那六师兄温和开口道:“你莫急,你哥哥并无大碍,只是此时行动不便,你若好些了,便可随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木怀月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她勉强撑起身子,挣扎着翻身下榻。她跪坐在二人面前,双手交叠,深深地磕了两个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怀月莽撞,多谢二位仙人救命之恩!只是……只是……我们兄妹家住王家村,就在伏云山脚下,不知二位可知村中情况如何……”听到怀月此话,二人都面露沉重之色,那小女孩也收了戏谑的神情,将怀月扶起,道:“我们师兄妹本是看到山火,便一起去查看,不料竟机缘巧合救了你们兄妹二人。”
“那村子……那村子……”
六师兄闻言,只出手止住小师妹,摇了摇头,道:“我们二人救了你们之后,便已返山,那村中情况是别的师兄去查看的,等你身体好些了,掌门自会将事情告诉你。”
木怀月看了看二人的神色,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知道村中恐怕已经是不好了,一股悲戚涌上心头,她咬紧牙关,试图忍住哭泣,但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那女孩看着木怀月这个样子,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之心,道:“你别伤心了,如今在云天门,再不会有人随意欺辱你们了。”
接着,她从衣襟里翻出一颗饴糖,递到木怀月嘴边:“你是不是爱吃饴糖,来先吃点甜的。”
木怀月看到女孩手中的饴糖,又想起王婶,心中更加悲切,但她硬是忍住不再哭泣,就着小女孩的手咬了一口那饴糖。
小女孩看她吃下,脸上也展露出一丝笑颜,道:“嗯,你乖乖的,一会儿去洗个脸,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木怀月忍住泪意,点点头道:“是,谢谢仙女姐姐。”
那女孩笑一笑,道:“你别叫我仙女姐姐啦,我们都是云天门的弟子,我叫云舒禾,这是我六师兄云正心。”
木怀月点点头,匆匆收拾妥当,便紧跟在二人身后出了门。
抬眼望去,四周群山连绵起伏,如巨人展臂,将这片天地扣在怀中,云雾缭绕其间,时隐时现。她才休憩的厢房,此刻已隐匿于葱郁之中,远远眺望,几处楼阁的尖角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脚下的石板小径蜿蜒曲折,穿梭于茂密的林间,却一片落叶也无,显然是有弟子用心打扫。林间偶见飞鸟振翅,猿猴攀爬,似乎并不畏人。
继续往前走,又瞧见几个弟子,不过便不如云舒禾及云正心,只穿着灰布练功服。见三人走来,无论年长年幼,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恭恭敬敬地行礼致意。
怀月毕竟还是个年幼的孩子,虽刚遭受亡村痛,但看着周遭的新奇景象,一时竟也生出几分好奇。
云舒禾看着怀月的样子,不由得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脚步也轻快起来。
不过数百步的路程,三人便行至一处厢房前。云舒禾停下脚步,轻轻一指,道:“喏,你哥哥就在里面。”
木怀月一听,面上瞬间激动起来,她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急切地推开那扇门,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