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又过去了一刻,两位大婶唠唠叨叨,翻来覆去将事情讲了好几遍,就连云峥在一边吃瓜,也吃的有些疲累。
云舒槿微微侧目,见云峥低声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一抹无奈,随即出声问道:“照二位婶子所言,如今不仅是张家村,连其他村落的男丁似乎也都——”
“中了邪,如今竟被孟州县丞捉拿,关进了大牢? ”
张家婶子与李家阿婆眼圈一红,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这个意思!官家不信我们的话,偏说我们当家的不守法度,实在是天大的冤屈啊!”
云舒槿又道: “既是如此,二位希望我伏云门出面,与孟州县衙从中斡旋,替诸位乡亲讨个公道,是么?”
“正是正是!求仙人出手相救!村里世世代代决不敢忘记伏云门的恩德!”
云舒槿面露难色,又看了一眼云峥,道:“ 庇护乡民,自是份内之责。只是我伏云门向来不过问官府政事……怕是……”
二人一听云舒槿口中有推脱之意,哪里还顾得什么体面,连滚带爬的跪伏到云峥面前哭喊道:“仙人!仙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堂姐的外甥的弟媳妇,也曾经是来给伏云门送过瓜果的呀!”
云舒槿见状,连忙上前弯身欲将她们扶起:“二位婶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不必如此……”
那两个妇人哪里肯依,一把又抱住了云舒槿的大腿,眼泪鼻涕往她身上蹭去,一时叫她进退两难。
“好了好了。”
好似是云峥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道。
那两位妇人猛然止住哭喊,连忙抹去泪水。
云峥目光掠过她们,道:“我伏云虽有门规,然而护佑乡里是我们的本分。此事便派一位弟子下山察看一番,探清情况再作定夺。”
那两位妇人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感激的笑容:“多谢仙人,多谢伏云门!”
云峥环顾殿内众弟子:“你们谁愿意走一遭?”
此话一出,殿内的弟子们皆神色一亮,内心燃起跃跃欲试的冲动。
下山历练,向来是伏云门弟子们的心之所向,那是磨砺自身、行侠仗义的机会,更是他们将名声远扬江湖的开端。
当即便有好几个弟子站出请命。
云峥顿了半晌,目光斜斜看过云正念,却见他微微垂首,好似没有任何反应。
云峥心中明了,随手点到:“既然是伏云山脚下发生的事,那便舒岚先去打探一二,切记行事谨慎,不要妄动干戈。”
云舒岚面带喜色,拱手称是。
云峥复又环视一圈,神色恢复平静,缓声道:“既如此,便都下去吧。舒槿,殿中的村民们便交与你来安置,务必妥善安排。”
众弟子拱手称是,正欲退下。此时,云峥忽然抬手,淡淡道:“正念,你且留下一会。怀月,你不是带回两位不速之客,去唤他们殿外稍候。”
木怀月行礼称是,随后跟着师兄师姐一起退出大殿。
门扉轻合,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烛火轻摇,映在云峥深邃的眉眼间,微微浮动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波澜。
云正念被这目光盯得心里发虚,僵了片刻,才低声道:“师父有何吩咐?正念虽技拙力微,却绝无二话。”
云峥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正念,这次孟州县的案情,与先前衡阳城中的邪祟一事如出一辙,为师以为——由你亲自前往调查,才最合适。”
云正念听闻此言,心头不禁一震,情绪翻涌如潮。
他的喉头微微哽咽,垂下眼睑,艰难开口:“师父……弟子无能,性情愚顽,一时冲动,竟伤了舒禾师妹,也致使自已落得这般残缺之身,实在不堪重任……”
云峥目光一沉,缓缓说道:“衡阳的事情,舒禾已经告诉我了。她不过是皮肉之伤,已在调养之中,总能慢慢康复。倒是你——这条手臂……你可怨你大师兄?”
云正念双拳不自觉攥紧,几度哽咽后,才艰难地挤出话来:“当时情势危急,我竟对师妹动手,实在罪无可赦!师兄出手相阻也是理所应当,正念万死不足以辞其罪,岂敢心生怨怼……”
云峥叹了口气,缓缓道:“在门中,唯有你和正意行事最为稳重妥帖,兼有卓越资质,未来伏云门的兴衰荣辱,皆得倚靠你们二人之肩。我无惧别的,只怕你们兄弟为些小隙反目生怨,自损根基。”
云正念闻言,愧疚更深,躬身道:“师父放心,弟子绝不敢有异念……只是弟子如今已是残缺之身,惭愧至极,恐难再承担大任。”
云峥眉间微动,斥道:“呔!不过一臂之伤,何至于此?你身为伏云弟子,怎能如此轻贱自已!”
”难道药师谷的神农剑,或我伏云门的伏云剑法,非得右手持剑方能使出?”
”既然失了右臂,便用左臂修行,剑道精妙,贵在心志,岂在左右之分!”
云正念听了此话,颇为动容,却好似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云峥见他犹豫,问:“还有何事?”
云正念便将自已身中奇蛊,以致神思混乱,心魔丛生的事情讲了。
云峥面露凝重之色,下座来到云正念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凝神细细查探。
云正念只觉磅礴的真气涌入自已体内,那些邪异之力仿佛畏惧似的,纷纷退避,不敢触碰这股浩然正气。
然而,云正念忽然察觉,师父的真气不仅仅是护住他的经脉,更像是一道强力的触手,正在强行将他体内的蛊毒一点点牵引而出。
这股真气霸道而蛮横,和体内邪力撕扯,令他神魂动荡,浑身剧痛,仿佛连神识都要被撕裂开来。
他瞬间明白,师父这是打算将那蛊虫之力硬生生引入自已体内!
云正念心头一震,挣扎着道:“师父,不可……这蛊毒歹毒异常,弟子不敢……”
然而云峥却充耳不闻,凝神施功,鬓间的几缕白发因真气激荡而飞散,神情坚毅中带着无畏的决然。
云正念的额头渗出冷汗,体内蛊虫仿佛被逼至绝境般,开始疯狂挣扎、扭动,似利刃撕咬经脉,痛彻心扉。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啊——!”
一阵剧烈的撕裂感贯穿心肺,他几乎跪倒在地,只觉那蛊虫的力量在体内被生生撕成两段,一部分沿着经脉逆流而上,竟被云峥的真气强行引入他的体内。
云峥终于松开手,脸色一片惨白,额头微见汗珠,几度呼吸急促,旋即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渐渐平和。
“师父!”
云峥缓缓睁开眼,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声音低沉却平静:“不必多言。这下蛊之人,本就是冲我来的,如今已是让你代为师受过。”
“只是那公主说的不错,这金蚕同心蛊,唯有杀死蛊母才可完全消解,如今为师只能将这蛊虫一半神识剥出,让它不易再操纵你的神识。”
“只是你需得知道,这蛊虫最善放大人心中的执念,随着你修为加深,它的影响也会更深。若你能心无杂念,坦荡无私,则它无法撼动你分毫;若你心有执,恐会被其所控,走入歧途。”
“师父……”
云正念眼中已泛起一层水雾,热泪盈眶,话到嘴边,却是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
云峥只摆摆手:“得了得了,不要婆婆妈妈的,你且休息几日,就下山去助你师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