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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第十九章

孟芙站起身, 在众人注视下语气轻缓道,“舒言学姐确实让我负责处理这件事,依照纪检部处分条例规定, 当天在违纪项扣除二年国际a班三分, 并督促违纪人员及时返回班级。”

贝舒言含笑的唇角微僵,看过来的目光由期待转为冷诮,暗含提醒地问,“孟芙,只有这些吗?”

她把孟芙当成聪明人, 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的说辞就代表了她的立场, 这些人可不吃她耍耍小聪明左右逢源那套。

孟芙不解看过来, “我记得是只有这些的, 舒言学姐不是也在吗,我如果有什么地方忘记的,辛苦学姐帮忙补充一下。”

贝舒言沈默看着她,这会儿可以确定了, 她的确是不识擡举,不打算配合了。

放着段弋把她带走这段不说, 明摆着是帮忙打掩护呢, 看来是站到了宋霁言那边, 以为这样示好就能得到庇护吗, 还是不够了解他,宋霁言只是看着处事周到性格好, 实际最是冷情淡漠, 这场例会结束,他连孟芙是谁都不会记得。

以为是二选一, 实际留给她的选项只有一个,宋霁言不管她,又得罪了齐昀川,以后在学生会能有什么好日子。

贝舒言自然不会再去补充什么东西,孟芙说了什么就是什么,反正自己马上要退出了,今天算是作为前辈在退场前帮她长个记性,别以为身后有人撑腰就能为所欲为,在星洲,她这个新人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宋霁言好整以暇看着这场闹剧,不起眼的弃子现在失控了,他挺想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齐昀川脸色冷沈,如果不是贝舒言毛遂自荐,表现出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宋霁言在例会上下不来台,他不会沈不住气现在就撕破脸。

“丁部长,孟干事是你们纪检部的人,从她的表述中,我并没有听出段弋等人周五下午擅自离校和晚上被利浦的学生偷袭有直接关联。”

宋霁言唇角漾起弧度,态度亲和友善,“对吗?孟干事。”

孟芙点头。

她的选择并不难,诚如贝舒言想的那样,她确实只有一个选择,在她心里占据第一位的现阶段只有何漾苒,而何漾苒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也只有一个段弋。

刚刚在餐厅,仅仅只是被看到坐在一起用餐都会气成那样,孟芙心底恶劣的声音发出赞赏,就要这样啊,何漾苒不痛苦不生气,她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从和贝舒言谈完话就一直在等待她会挖一个什么样的坑,现在谜底揭晓,以为丢给她一个烫手山芋吗?等着她左右为难的选择?

孟芙压着忍不住上翘的唇角,觉得她真是帮了大忙。

学生会的这摊浑水她没有想趟一脚的兴趣,参与进来的初衷是为了有渠道接触国际班,她的目标明确且始终如一,所以理所当然要帮段弋和池骞隐瞒下来,宋霁言怎么想对她而言不重要,她要的是在这场委曲求全中获得被段弋当成自己人的契机。

宁愿自己被针对,也不把他们做的事供出来,被欺负的越狠,这场算计曝光时收益才越多不是吗。

丁凝合上会议记录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身为纪检部的部长,有责任在例会上对争议较大的违纪事件提出覆审,如果各位都没有异议,那我尊重学校决策。”

宋霁言视线看一圈,无人出声,“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例会就此结束。”

丁凝第一个起身走出去,孟芙看着她的背影目露思索,事情看似由她挑起,但她好像对结果如何并不关心。

孟芙本以为她是支持齐昀川才会在例会上把矛头对准宋霁言,现在看又不像,至少她没有贝舒言那样外露的失望恼火。

是掩饰的太好了吗?

……

会议室内很快只剩三人,岳景坐在宋霁言身侧没动弹,贝舒言捏着张纸走过去。

“会长,高三课业繁重,我想多留些时间用来覆习备考,所以想提前请辞纪检部副部长一职。”

位置上贝舒言站在两步远外,宋霁言端坐着,视线微擡静静看过来,无端让人觉得心虚。

他伸手,指腹上纹路清晰可见,掌心有一枚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细小红痣。贝舒言将请辞申请放上去,清醒自觉地没有丝毫接触。

宋霁言认真在看,略过没有意义的原因,在副部长推荐人选那里看到满意的名字。

孟芙。

他脸上带了丝笑,祝她高考顺利发挥。

这丝笑意激起贝舒言心中不甘,眼底有奢望也有飞蛾扑火的痴迷,“宋霁言,如果我不是自愿退出的呢。”

宋霁言垂落的眼睫重新掀起,“你是想告诉我有人逼迫你吗?”

“是谁呢。”清隽的脸上眉眼疏冷俊逸,眼睫下的眸子熠熠生辉,专注看人时像漩涡一样蛊惑至极。

短暂迷失后的贝舒言在他淡笑着的注视下恢覆冷静,难道还指望宋霁言能给她做主吗,段弋和她之间他会偏袒谁不是显而易见吗,更不要说她才在例会上向齐昀川投诚。

她喜欢宋霁言,也曾憧憬过有一天能征服他,但越接触就越清楚他根本不具备爱人的能力,就连对段弋也仅仅只是依靠着亲缘束缚,否则根本不会插手管他任何事。

沈稳内敛,待人有礼只是他最表层的伪装罢了,真正的他淡漠冷情,恶劣的一面被妥善隐藏起来了,她见过一次,所以在刚刚头脑发昏时才及时清醒过来。

一个优秀的男人罢了,她喜欢但不会沈迷,尤其是在见识过他凉薄的一面后,这种忌惮更加根深蒂固。

所以及时抽身,收敛掉所有不甘,把话题带回到他态度友好的阶段。

“宋霁言,你的祝福收到了,也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贝舒言转身离开会议室,桌上他留下的纸张被宋霁言随意折成飞机,手一擡纸飞机在空中滑翔,精准无误落在角落的文件柜上。

岳景看着他愉悦的神色,问,“你不生气?”

“对谁?”

还能有谁,“齐昀川啊。”

宋霁言轻笑,“你指的是一手培养上来的宠物狗有了异心,现在还想反咬主人一口吗?”

他支起胳膊,修长干净的食指搭在眉骨上,饶有兴致道,“狗不忠心了就换一只养,齐昀川面上不声不响看着老实,实际上主意大的很,这种人得纵着,纵到他不知天高地厚了再给打回原形,这样才能知道疼。”

岳景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他升任学生会长的事底下都默认了,为人又一直谨慎,没有什么错处,你现在不带他玩了,换人也得有合适的啊。”

“有啊。”

“谁啊,我怎么没看出谁能把他挤下来?”

宋霁言面上似笑非笑,有种倦怠的猎人一夕发现狡猾猎物的兴奋。

齐昀川太没意思了,当初费劲心思扒着自己想往上爬时宋霁言就知道这人是个不安分有野心的,如他愿给了机会就是想看看他能闹出什么乐子,结果呢,瞻前顾后的磨蹭了那么久,在他都不抱期待后就上演了这么一出逼宫戏码。

出息。

宋霁言对他失去兴趣了,但好在他发现了更有野心的人,於是一个无聊之馀打发时间的想法诞生了。

把有野心的毒虫放在一起,让他们互相厮杀,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会得到怎样的蜕变呢?

亲手培养一只蛊虫,不比一只养不熟的狗有意思多了吗。

岳景无端感到有些冷,再看他神叨叨的笑意,一个马上要被遗忘的人闪现在脑海,“你不会指的那个新人吧,孟芙?”

宋霁言撑着桌子站起身,跃跃欲试的目光看着他,“你也觉得她合适?”

岳景觉得他够异想天开的,“我记得那个新人没什么背景,贝舒言推荐她升任纪检部的副部长已经很遭人恨了,刚刚例会上又得罪齐昀川,你不搭把手我都担心她在学生会里能不能撑得过一周。”

担心的挺有道理,宋霁言叮嘱他,“那你记住不要帮她,看着就好。”

“你又要让她挤掉齐昀川,又不伸手帮一下,凭她自己可能吗?”

宋霁言擡手在他头上敲了敲,“我现在只看到了她的野心,总要再看看能力怎么样,太差劲的话就当看走眼了。”

说完,单手插进兜里,长腿迈步淡然离去。

……

放学后孟芙借口晚点回家,避开人去了离学校稍远的网吧,在前台让老板帮忙开了单人包间,警惕观察了下四周才进去反锁上门。

打开电脑,登录买来的邮箱,静等两分钟后收到一封邮件,标题显示本市知名的侦探事务所。

点开附件,和段弋相关的信息一点点加载出来,打人致残的那一段是调查重点,因此占了很长一段篇幅。

孟芙耐心查看着,那个男人每个月会想方设法往她账户里打钱,以前都被她原路退回去,而最近的这一次没有,她用那笔钱请了私家侦探帮忙调查段弋。

【患有严重躁郁症,情绪极不稳定,多次展现出攻击人以及自我伤残行为。】

【曾亲眼目睹父亲包养的女人上门挑衅,母亲不堪受辱跳楼坠亡的场面。】

【在校期间不明原因导致狂躁症发作,将私生子的一条腿打断,被赶来的警察制止带走。】

【被指控故意伤害,舅舅被迫让步,同意气死妹妹的小三嫁进段家,对方才撤销起诉段弋故意伤害。】

【段弋被接出来后情绪极不稳定,抑郁症加重,出现多次自残行为,后被接到舅舅家,休学半年接受心理治疗,情绪逐渐稳定后入学星洲。】

其馀还有一些琐碎信息,对孟芙而言那些都不重要,滑动鼠标反覆浏览这几条内容,内心对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好可怜啊段弋。

要怎么帮帮你呢。

孟芙眼底有怜悯,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她要一点点敲碎他的防备,成为能救赎他的人。

删除邮件,注销邮箱,关闭电脑,孟芙打开包间紧锁的门,不引人注目地悄然离去。

翌日下午。

国际班一群男生在打球,穿17和18号球服的两人亮眼帅气,球场外围了一圈来加油的女生。

孟芙在纪检部工作室汇总打分表,贝舒言退出后负责的工作都移交到她这里,底下的干事在陶盼带领下故意将没核算过的表交到她这里,等着想看她手忙脚乱没头绪的狼狈样。

窗外一阵阵欢呼声传进来,孟芙起身走过去,细白的胳膊撑着窗沿,白色制服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戴的一圈黑色头绳。

静静看了会儿两个男生打球,她拿出手机翻看朋友圈,找到池骞昨晚发布的一条动态,分享的一首歌,倪美珂在下面评论他装什么深沈。

看清楚歌名,孟芙动了动手指,设置一条新状态。

目光再投出去一眼,球场上男生们热情似火,不知疲倦一样奔跑跳跃着。

她走回桌前,将摊开的各种积分表整理妥当,抱在怀里走出工作室。

她要去找丁凝,验证那个一闪而过的猜想。

课间时间,三年国际a班出来活动的人不多,大都坐在班里埋头做题。

孟芙轻轻敲响前门,一个班的人擡头看过来,她在其中寻找丁凝,柔声道,“丁凝学姐,可以出来一下吗?”

丁凝肃着脸走出来,“怎么。”

“学姐,这几张表算了好几次都有问题,我担心是自己不了解,所以冒昧来打扰你了。”

丁凝接过去翻看几眼,脸色冷的明显,“你也当过干事,上交的打分表是什么标准会不清楚?上面数值都是错的明显没经过核算,任由她们这么糊弄副部长的位置你也坐不长。”

孟芙被说的低下头,丁凝训了两句,告诉她,“打回去全部让重新检查,递上来的打分表如果还错成这样就继续驳回,你亲自盯着她们检查,多跑几趟就没力气耍心眼了。”

馀光看到她脖颈上还戴着的纪检部干事工作牌,丁凝皱眉提点,“一会去副会长齐昀川那里领新的工作牌,有实无名的底下人自然不会服你。”

孟芙羞愧又感激,“谢谢学姐,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的。”

丁凝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忍下去,转身回班。

孟芙清亮水润的眼眸目送着丁凝,在她落座后才转了转眼珠,与教室讲台上支着下巴看过来的宋霁言对视一眼,微笑以示友好,然后迈步离开。

步子不急不缓往前走,身后那道视线如影随形,她没有过多关注,在一点点剖析刚刚丁凝传递的信息。

没有恶意,在切实帮她解决问题呢,故意戴在脖颈上的工作牌也被注意到,没有冷眼旁观任由她碰壁,提点了该怎么做。

纤长的睫羽垂下来,孟芙眼底升起疑惑,刚刚她确信丁凝没有针对她的意思,齐昀川故意给的下马威也被她点破,足以说明她并非和那位副会长一条心。

可为什么在例会上要主动挑起矛头呢,是受人所迫吗,齐昀川有什么能拿捏丁凝的?

还真是错综覆杂的关系。

不过目前她并不好奇,试探丁凝也只是想知道她对自己是否有敌意,毕竟是顶头上司,如果搞不定的话以后的日子会非常麻烦。

现在没有这个担心了,在丁凝手下做事只要谨慎点不犯错就能安稳度日,她不会主动帮着齐昀川做事,明确这一点,陶盼那些人就好应付多了。

孟芙没急着走,去学生会找齐昀川,虽然猜到他在有意刁难,但毕竟是丁凝提点过的,不过来一趟被知道了容易落人口实。

学生会的工作室由教室改建,几张办公桌摆放整齐,齐昀川正坐在其中一张桌后登记档案,见来的是她,从忙碌中擡头,“有事吗。”

“齐会长,我的工作牌什么时候可以换新?”她问。

齐昀川放下笔,摘掉眼镜疲惫揉捏眼角,“你情况比较特殊,合作工厂那边不制作单独的工作牌,要等到领导层集体换新后一起发给工厂,这段时间先委屈你将就一下。”

孟芙态度谦逊道谢,没再多问什么,转身要走。

“你叫孟芙是吗。”齐昀川在最后一刻喊住她。

“是,齐会长。”

“贝舒言的话没说清楚吗。”他掀起眼皮看过来,无端让人想到一些阴冷的爬行动物。

孟芙平静启唇,“说的很清楚。”

“所以你是故意的,你选择宋霁言是吗?”

“我选择据实相告。”她回。

“到现在还不打算回头?”

“齐会长,我听不明白。”

齐昀川注视着她,片刻后重新戴上眼镜,“你很固执,希望也能有与之匹配的能力,错过这个机会,我对你不会再有仁慈。”

“听着让人很害怕,齐会长,我期望能在学生会和大家和平共处。”

她说完,颔首转身离开。

如果不能的话,那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太平吧。

……

球场上一群男生结束比赛往休息区走,池骞搭着段弋肩,不正经说话的样子换来身旁人一记白眼。

段弋在休息区坐下,随手拎过来瓶水,拧开仰脖子灌了两口,一瓶水下去大半,剩下的小半瓶被他一扬手全溅池骞脸上。

池骞抹了把脸,骂他不是人,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多馀的水了,踹过来一脚当泄愤。

一屁股坐下,发丝还往下滴着水,池骞两条长腿大咧咧伸展着,一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懒散看消息。

孟芙半个小时前设置的听歌状态被他注意到,点开她的主页熟悉的歌词在音乐中娓娓道来,是他半夜心血来潮在朋友圈分享的那首歌,被她保存下来设置成了状态背景。

池骞不由自主咧起嘴,憨笑的样子令段弋皱眉,斜睨过来一眼,看见他手机上对着阳光灿烂微笑的猫猫头像,备注名字是孟芙。

“你喜欢她?”段弋问。

孟芙对池骞的心思他在电影院的时候已经知道,而池骞对孟芙现在看来也很感兴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薄唇微扯,他觉得自己可能无意中帮到了她,果然很狡猾。

池骞没反驳他,给孟芙的状态点赞,然后问,“她不惹人喜欢吗?”

段弋嗤笑,“你了解她吗?”

“那不比你了解啊,温柔善良又漂亮的,多招人喜欢。”

温柔善良?段弋觉得她心思比谁都多,装的好罢了,不然怎么耍的池骞团团转。

他懒得多提点,揣着坏心思等着看好兄弟能被钓成什么样。

手往池骞脑袋上拍了拍,在他迷茫不解的目光中留下一句,“补补脑。”

池骞懒得搭理,觉得他那是纯嫉妒诋毁。

段弋离开球场往国际班教学楼走,身上球服被汗水浸湿,贴着皮肤显出肌肉轮廓,他觉得不舒服,往休息室去冲凉。

中途路过何漾苒班级,在上体育课,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他扫一眼收回目光,两秒后再次看过去,透过晃动的人群看到被围堵住的孟芙。

陶盼带着人挡在她前面,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这是惹了麻烦。

他看了会儿,没升起什么想替她解围的心思,迈步离开。

……

孟芙从齐昀川那离开后打算回班级,路上经过这里被陶盼带人拦下来,她们在欺负人,是个微胖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的男生,孟芙无意多管,但去路被堵着,陶盼抱臂上下打量她,何漾苒坐在人群后的树荫下,身旁有人为她撑伞。

孟芙觉得陶盼这个人也很有趣,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是何漾苒牵在手里的贴心宠物,何漾苒生气了她就跟着装模作样叫两声,指望她主动护主咬人是不可能的。

现在呢,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了,何漾苒甚至都不用多说一句话,她已经斗志昂扬地准备亮爪子了。

“孟芙,副部长当的还顺心吗?听说你刚从丁凝那回来,干嘛啊?学小孩子告状吗。”

跟在她身边的人发出轻蔑笑意,陶盼伸手拉住她,回身指着倒在地上的男生告诉她,“你看他可怜吗?话都说不清楚还被那些男生欺负,让他自己去还这一箱子体育器材,半天了都抱不动,你不是纪检部的副部长吗,去帮帮他啊。”

孟芙看着她不怀好意的脸,馀光注意到远处那道离去的背影,黑色球衣背后印着数字17,脑海中突然有了想法。

“好啊。”她露出毫不设防的信任,走向倒在地上的男生,微弯下腰对他伸出手,“起来吧,我帮你一起擡去器材室。”

男生楞楞的,先看到她伸来的白皙手掌,胖乎乎的脸擡高了些,才看到她带着柔和笑意注视过来的清亮眼眸,刺目阳光被她遮挡,顺着肩颈垂落的发丝柔软泛着光泽。

周围一片嬉笑,他觉得此刻正身处在鄙夷的漩涡中心,脸上发热下意识想低头躲避,然而对他伸出援助之手的人还在坚持着,没有丝毫退缩。

没由来的,他觉得自己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颤抖的手缓慢擡起,搭在她手心里,随着她的力气站起身来。

欺负他的那群男生发出嘘声:

“呦,爽死你了吧小胖,不是哥几个照顾,你哪有这个机会。”

“胖胖会和女生搭讪吗?哥教你,先把微信要了,不然过了今天人家不能搭理你。”

“嘿,还不理我们呢,有骨气!”

那人说完,掂了掂手里的球冲着他头砸过来,孟芙拉着他的手用力拽了一把,球落空,砸在地上滚远。

几个男生看到,气势汹汹围过来,孟芙转身去看陶盼,“你不打算管的话我会给他们记过扣分,耽误了送还器材的时间也会影响下个班级上课。”

前半句陶盼还嗤之以鼻,扣分拿来吓唬谁,紧接着的后半句令她想起给孟芙准备的惊喜还在后面,不能被这些人耽误,於是出面拦下那些人,让她赶紧帮忙把东西送去器材室。

孟芙对她笑了笑,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陶盼这么心急让她去器材室,情愿为她挡下那些男生的刁难,说明眼前的这些对她而言远远不够,器材室里一定有意外在等着。

这样最好,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辛苦配合半天。

孟芙去擡箱子一侧把手,险些被球砸到的男生从僵楞中回神,快跑两步过来和她一起。

两人艰难擡着器材箱往前走,路过陶盼身边时孟芙觉得制服口袋被人扯动,猜到是手机被拿走了,面上不动声色装作毫不知情。

身后,陶盼将顺到的手机随意丢进草坪,一脸得逞笑意去找何漾苒邀功。

何漾苒有些不放心,“你确定安排的人不会失手?”

陶盼信心十足,“安心啦,他们两个只要一进去,立马会有人从外面反锁的,孟芙的手机在我这,小结巴的手机被那群人踩坏了,两个人出不来的,等到被发现就有意思了,学校里这种绯闻传起来最快了,看她还怎么得意。”

“最好是没有意外。”几次三番没有整到孟芙,何漾苒说这话时几乎咬牙切齿。

……

空旷的走廊内只有两道艰难前行的身影,孟芙在路过休息室时脚下踉跄,一直保持沈默的男生露出焦急,放下箱子扶着她倚靠墙壁。

“你…还好…吗?”

刻意断开的句子没有太暴露口吃的问题,只是听着显得怪异。

孟芙揉着脚踝,温声告诉他没事,只是扭到了,歇一会儿就好。

没有异样的目光,也没有调笑,好像在和一个正常人对话。

男生想到刚刚在外面被她坚定紧握的手,不嫌弃他一身狼狈,在那些人拿球砸过来时拉着他灵活躲过去,甚至明明是因为帮他才被牵扯进来,累到扭伤脚也还在安慰他。

眼睛酸涩难耐,他低下头,闷声说,“嗯,休息…一下。”

修长纤细的手递过来一张白色纸巾,“擦擦汗吧。”

模糊的视线里,那张纸巾带来的善意令他的防备荡然无存,其实她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泪滴那么明显,他觉得自己是个狼狈的胆小鬼,可她递来一张纸巾,没有漠视他的痛苦,还贴心为他找好理由。

擡手接过纸巾,胡乱抹掉脸上混着泪滴的汗水,男生低着头始终不愿擡起。

“我叫孟芙,你叫什么名字?”

“贺晨。”

说自己名字时他罕见的吐字清晰,只是在学校里并没有人真正在意他叫什么,他们更喜欢喊他小胖丶结巴这种带有羞辱意味的外号,每次从他脸上看到窘迫的表情都会笑作一团,享受着作践别人带来的乐趣。

他沈浸在被欺凌的回忆中,耳畔孟芙轻柔带着鼓励的声音像清风般拂进心间。

“贺晨,你的名字很好听,下次被叫错时要记得纠正,坏人不会因为你的忍让变得仁慈,退缩只会让想欺负你的人变本加厉。”

贺晨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触动,迟缓点头,声音断续清晰而坚定,“我会…改的。”

她那么柔弱的女生都有勇气反抗那些人,自己凭什么要做胆小鬼。

“我相信你。”

话音落地的同时,休息室的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门板撞击墙面发出“嘭”地一声剧烈颤动,段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嘲讽至极。

眉眼冷诮,薄唇扯了扯,“好学生,你很会给人上心理课?”

他的突然出现令贺晨刚建立的自信瞬间荡然,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段弋关注点不在他身上,但显然他留在这里已经成了打扰,更不要说自己都怕的要死,不老实的眼睛还时不时往孟芙身上看,自身难保了还有时间担心别人呢。

他走出来,只穿了白色制服衬衫,脖子上搭条毛巾,黑色发丝往下滴着水,目光不善盯着贺晨。

“我跟她有些话要说,给你三个数,滚远点。”

贺晨惊慌去看孟芙。

段弋启唇,“3”。

孟芙对贺晨摇头,“没事的,你先走吧。”

段弋脸色不耐,接着数,“2”。

贺晨犹豫挣扎,想勇敢站出来帮助孟芙,可站在面前的人是段弋,冷戾压迫的视线令他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勇气。

“1”。

贺晨转身快步跑远,肥胖的身体在奋力跑动时一颤一颤的,他的眼眶再次湿润,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胆怯狼狈,明明没挨一下打,心里的畏惧已经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就这样没出息的把刚刚才帮助过自己的女孩留下,让她独自一人面对段弋,片刻前听到的话在耳畔回响着。

“坏人不会因为你的忍让变得仁慈,退缩只会让想欺负你的人变本加厉。”

他说会改的,可现在落荒而逃。

这一刻,贺晨对自己的唾弃达到顶峰。

段弋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孟芙,“你以为说两句漂亮话就能改变一个人?”

“我没想过改变他。”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孟芙声音里透着自嘲,“只是觉得处境相同,看他像在看自己。”

“像吗,”段弋走到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你幸运所以遇到我,如果是池骞的话可不会听你狡辩。”

“你对我有成见,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居心叵测,池骞和你不一样,他会信我。”

“呵,”段弋冷笑,“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池骞好歹算我朋友,他不在,我提醒你一句,喜欢他就别给其他人误解的机会,你信不信,感激对贺晨那种人只是暂时的,你以为是在帮他,过不了两天他就自不量力觉得可以泡你了。”

他说完拎着毛巾擦了擦头发丝,转身离开。

孟芙一言不发,弯腰去擡地上的体育器材箱,两个人都吃力的大箱子她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刚擡起一点就坚持不住掉到地上。

段弋被撞击声吸引回头,看她努力一点点挪动箱子,照那个速度,放学了都不一定能搬到器材室。

他烦躁拽下毛巾,拿手机想给池骞打电话,不是喜欢吗,现成表现机会,赶紧滚过来。

电话拨出去,振铃半天没人接。

心里觉得仁至义尽了,做兄弟的只能帮到这份上,馀光里孟芙已经一头汗,不知哪来的毅力还坚持着,一堆破烂,丢在这里还能有人偷吗,那么敬业非要送回去,之前还觉得挺有歪心思的一个人,这会儿开始犯蠢了。

他心里骂个不停,脚步一转走回去,弯腰拎住器材箱两边把手,搬起来大步往前走。

身后,孟芙擡手擦拭掉额上汗珠,唇畔露出微笑。

人跟上去,在段弋上楼梯时道谢,伸手想帮他擡一下分担,被躲过去,“站一边别碍事,把我惹烦了你自己搬。”

孟芙因他突然躲开在楼梯上没站稳,下意识伸手扶在他腰侧,不小心碰掉他放在兜里的手机。

段弋闭了闭眼,强压下火气,“楞着干嘛,捡起来啊!”

孟芙下了两个台阶,把滚落的手机捡起,回到他面前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还给他。

段弋没有手接,也不能让她动手塞回他兜里,毕竟是裤兜,得避嫌不是。

“你拿着!”他烦躁下令。

孟芙只能照做,听到他边爬楼梯边怒火中烧警告她的话:

“今天以后你最好少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池骞也保不了你。”

孟芙跟在他身后,神色淡然听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指尖按动电源键,手机黑屏毫无反应。

她放下心,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如果刚才那一摔手机还能运作,她就要再另想办法让段弋的手机没法使用,只是这样频繁的小动作难免不会引起怀疑。

器材室外孟芙打开门,随段弋走进去,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扔,喘着气坐海绵垫上,一通折腾刚才的澡白洗了。

器材室外,有人鬼鬼祟祟跑过来从外面将门锁上,拔掉钥匙后给陶盼发消息,说亲眼看到孟芙进去了,门锁的牢牢的,放心吧。

器材室内,段弋歇了会儿,把气喘匀后只想回去再洗遍澡,这种发善心的烂好人他发誓没有下一次。

走到门边,擡手一推,两扇合上的门板纹丝不动。

段弋站在门边沈思片刻,然后失去耐心一脚踹上去,不解气,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一股脑砸上去。

孟芙在旁边看着,没出声。

段弋发泄完了过来找她,“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你大概是被我牵连了,她们想把贺晨和我锁进来的,没想到来的会是你。”孟芙说出猜测,平静的样子像是经常经历这种恶作剧。

段弋不一样,积压的火气尽数爆发,踢一脚堵在腿边的箱子,伸手问她要手机。

孟芙递给他,解锁失败,手机黑屏,段弋气得把手机摔门上,叉着腰在孟芙面前来回走动,脸色肉眼可见地冷沈下来。

片刻后停在孟芙面前,高大的身形压迫过来,眼底审视,“你的手机呢,怎么不打电话求救?”

“她们计划好了,怎么可能让我带着手机。”

孟芙向他展示空空如也的制服口袋。

“我觉得很奇怪。”段弋睨着她,不放过她眼底一丝一毫的心虚闪烁。

然而盯了半天,她始终平静,不露破绽地反问他,“哪里奇怪?”

“太巧了,你和贺晨的手机都可以解释为是想整你们的人刻意没让带在身上,可我的不一样,是你弄坏的。”

笃然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孟芙无奈垂眸,声音染上自嘲,“如果你认定我不清白,那我解释再多都是徒劳,只是段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假如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情意,我都有这样做的理由,可你明白我也清楚,你对我从来都是猜忌不喜的。”

“你不是知道吗,我喜欢的人是池骞,被人发现和你独处的话,光是流言蜚语就已经足够我无暇应对了,更何况还有那些喜欢你的有钱小姐们,她们想让我的日子过得艰难太简单了,扪心自问一下,我落到那样的处境你会伸出援手吗?”

“冷眼旁观才是你的作风吧,所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段弋从愤怒中抽离,觉得她说的并非没道理,大费周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又不是蠢货,相反看着还很聪明,这种处境下还能说动他。

不是她,所以他现在只能自认倒霉,赶走了本该被锁在这的贺晨,他就成了那个和她捆在一起的倒霉鬼。

冷峻的脸上酝酿着一场风暴,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

孟芙走到一旁体操垫上坐下,平淡的眼眸借着阴暗光线肆无忌惮观察着段弋,纤白笔直的腿曲起,双臂环抱住膝盖,脸枕上去。

她想到那封邮件上提到的内容,段弋不能长时间待在黑暗的密闭空间中,那样极有可能会刺激他想起不好的记忆,情绪大起大落会变得极易失控。

唇畔勾起一抹柔和笑意,她充满耐心地期待着幼狮踏进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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