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健坐在会客室,等了半个多小时,叶蕴仪打来电话告诉他,市委办公厅的人找他,张子健带着满腹的疑惑,急匆匆走出了小会客室。
带到市委办公厅秘书长郭海清办公室门前,张子健定了定神,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进来的声音,推开门走进去。
将近二十平米的办公室,虽然是在北面,采光却丝毫不受影响——办公室正北面那硕大的窗户刚好将对面楼房反射过来的阳光吸收进来,弥补了光线的不足。
办公桌在办公室的西北角,坐西朝东。桌上正中放着一副精美的台历,底板镀金,正中凸起的圆柱上顶着一个磨砂玻璃制成的地球仪。
地球仪随着阳光的变化而自西向东旋转,当转足24小时,旁边的台历会自动翻转一页。
张子健在礼品店见过这么个东西,标价是八千八百八十八。在这高昂的价格之下,他始终没弄明白这个小小的地球仪是哪里来的动力和能量。
硕大的办公桌上,左边空空的,右边摆着待签的文件、当天的报纸、刻着游龙的白瓷烟灰缸,旁边还有一支细细长长的蓝色烟嘴,这一切显得那么拥挤,左右的失衡让人感觉有点眩晕。
真皮的转椅旁边,摆放着一株硕大的金梦,将张子健目测,它起码占据了三个平方的空间。
近半米高的花盆上,粗壮的枝干有力地支撑着簇簇茂盛的绿叶,片片浓绿色的叶子都饱满地舒展着,将身上不同的金黄色的图案骄傲地呈现出来。
这种旺盛的生命力,张子健并未感觉到蓬勃,而是强烈的距离感,它恰好挡住了一半的去路,让人不能靠办公桌太近。
如果想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只能弯腰向前探身,似乎在向坐在椅子上的人鞠躬。
办公室的东面是一排黑色的真皮沙发,刚好对在办公桌和金梦之间。南面的墙上一排棕色的实木书柜,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厚厚的丛书,烫金的书名有点晃眼,张子健眨了两下眼睛。
看到室内的陈设,张子健第一感觉,这个郭秘书长是一个笃信风水的人,横江市的人本就讲究风水,否则也不会有那座便形状的市政府大楼。
而且张子健很细致的发现花卉的位置、沙发的摆向都做了布置——五行里面,西北方属金,乃乾位,系各方位之首,具有统帅全局的地位和作用。
郭秘书长坐西朝东,自然占据着核心领导的位置,再加上金梦辅助,更显得大气豪华,金梦本就有辟邪旺宅、能圆富贵美梦的寓意。
东北面属艮位,是部门中下级所处的地方,这里的黑色沙发刚好为下级人员汇报而准备。办公桌左上位置为白虎位,将一切办公物品转移到右手,以彰显隆重。
张子健世代中医相传,中医是集传统华夏文化与大成,五行、阴阳、风水都有涉猎。
而张子健在家学的影响下,对于风水虽不至于精通,但还是能看出一些道道。
一个清光光的脑袋伏在桌案上,稀疏的头发,勉强能遮住头顶,可能是为了不让头发序列产生混乱,煞费苦心的喷了一层啫喱水,在对面大楼反射的阳光下,看起来熠熠生光,似乎在与外面的国徽遥相呼应。
手中的笔点点画画,时而行云流水,时而惊风细雨,颇有银钩铁划,矫若游龙之感。
张子健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领导批阅文件的兴致,打乱了人家的工作思路,如果造成横江四百万人民的生活不幸福,那可是百死莫赎。
就这样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那个清光光的脑袋终于从一堆文件抬起头来,看见张子健站在面前,先是诧异,紧跟着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谁让你进来的,懂不懂规矩!”
“我,我……”张子健诧异地看着对方。
一双眼睛看着他,里面表达着我很生气的想法,张子健琢磨了一下,扭过身走出去,关上门敲了两下,等里面传来进来的声音,张子健这才走进去,看见那个清光光的脑袋,再次沉浸着铁钩银划的意境中。
不过这一次没有让他等多久,郭海清再次抬起头,戴上了一副变色眼镜,张子健很敏锐地感觉到,藏在半黑不黑的镜片后面的眼睛,正在认真的审视着自己。
“郭秘书长我是张子健,特意来向您报道!”张子健毕恭毕敬说道。
郭海强没有说话,拿起蓝色的烟嘴往里面放了一根九五之尊,张子健急忙掏出打火机伸过去准备给对方点着,可对方根本没有搭理,而是从口袋摸出一个都彭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黄色的火苗跳动着,一缕青烟袅袅而生,张子健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秘书长似乎对自己有意见。
“你怎么才来?”郭海清靠在椅子上,抽了口烟这才淡淡的问道。
张子健正要张口,可对方直接却说道,“年轻人怎么一点时间观点都没有,工作素质这么差,你不要以为不遵守时间观念是一件小事,这反映出来一个人的工作态度,守时是劳动纪律最基本一项,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这只能证明你缺乏一个合格公务员的基本素质。迟到是缺乏对别人最基本的礼貌,如果你对别人不尊重,那么你也不要期待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张子健站在那里,听着郭海清巴拉巴拉巴拉说着,心中的郁闷比黄河之水还要长,我擦,刚才就触了郭秘书长的霉头,今后的日子是不是应该小心为妙呢?
忽然他有种感觉,也许在市委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的美妙。
默默站着那里看着郭海清,头发稀疏的头顶正对着自己,里面露出泛青的头皮。忽然张子健有个奇怪的想法,不知道这厮是不是将这些硕果仅存的头发,一一作了编号,以避免弄错位置!
这个想法令他想笑,死命的咬住嘴唇,将那份笑意拼命地压到肚子最深处,然后在上面覆盖上一层厚厚的蚕茧,将它牢牢裹住。
就这样郭海清说了有二十分钟,到底是秘书长那是真有水品,从遵守时间这件事情说起,最后到了恐怖分子袭击,让张子健有种错觉,似乎世贸大楼被撞就是因为他不守时。
郭海清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手边的电话铃响了,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话,看了一眼张子健,张子健很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打开门出去了。
站在门口,张子健忽然看到领自己到小会客室的人,对方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很从容的从他身边走过。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张子健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对方阴了一下。
过了几分钟,郭海清从办公室里出来,“跟我走!”,边走边说,张子健紧紧跟在后面。
张子健看到一个门牌正在靠近,心猛地跳动起来,书记室!难道,难道带我去见市委书记?
很快郭海清停在了书记室的门口,看了一眼张子健敲敲门,等了一会儿推开门走进去,张子健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等候。
过了几分钟郭海清出来,招呼了一下张子健,张子健这才跟着走进去,心情有些激动,毕竟他进入的地方是横江市权利最高的地方。
等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样金碧辉煌。
一张办公桌,一组书柜,一把椅子和一组沙发,墙角有一个纯净水热水器。
在靠门墙角的地方有些清扫工具,旁边有一个卫生间,正对面有个套间,应该是临时休息的地方。
尽管是木板地,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说实话市委书记的办公室,跟秘书长的办公室相比较而言,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上面写着“天下为公”四个大字。笔墨酣畅淋漓,间架结构脱胎于魏碑,看上去朴实端正着实有几分功力,很有古朴之风。
这几个字是谁书写的呢?张子健心中暗道。
他平时闲暇无事倒也喜欢舞文弄墨一番,也曾经临过不少名家碑帖,虽然字写得不成什么气候,倒是眼光还有一些。
见猎心喜手指头慢慢的小幅度勾画着。看起来纸质很新,墨色也不是很旧,难道是邵书记的笔迹?心中有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冲水声,门打开邵逸帆从里面出来,看了看郭海清和张子健没有说话,向着里面套间走进去,又过了几分钟邵逸帆手上拿了一条毛巾出来,擦了擦手放在了一边。
“邵书记人我带过来了!”郭海清神情恭敬地说道。
邵逸帆笑着点点头说道,“辛苦郭秘书长了!”
从两个人说话语气中,张子健听出了过分客气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