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
林遇晚站了起来,还没拿上包就被季风山拉住手,“遇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林遇晚深呼一口气,她看着季风山发红的眼,血丝明显得令人心疼,但她没有丝毫动摇,低声道:“季风山,你知道我什么性格的。”
“遇晚,你不是一直在和我谈结婚的事吗,我们现在就公开怎么样,你别走。”
林遇晚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原来是季风山要一再阻扰,不想那么快领证结婚,而现在,他明明可以放松了,因为没人会催着他去见家长和结婚,但季风山又求之不得了。
林遇晚叹了口气,轻声说:“季风山,稍微体面一些吧。我不走,你走。”
“遇晚你认真的么?”季风山仍然不想相信,四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分手就分手了,一点前兆的纠缠都没有。
林遇晚挤出一个“嗯”字,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她看了眼季风山,坐下来。
季风山因为情绪激动脸有些红,胸口起伏不能遮掩,他看了林遇晚好几秒,才开口:“遇晚,我们冷静一点。”
尽管林遇晚现在看上去比他冷静多了,但季风山还是面不改色地说:“过两天我再来找你,我们都冷静一下,年底我们就结婚了,这一点我不会食言的,我现在回去就跟我爸妈说。”
周围不断有人看向这边,直到季风山走了,林遇晚也没动,微颤的手到现在还没结束,流下第一滴眼泪时心仿佛空了一块。
只有林遇晚知道,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不可能原谅的。
林遇晚趴在桌子上,头埋在手臂间,因为哭泣而身体微微颤抖。
傍晚一辆车渐渐停在清吧的路边,旁边不远处的路灯照了不知多久。车里的人将沈沈目光往外看去,扫过门口又垂了下来。
“给我一把伞。”席向秦淡声道。
林遇晚拿着包蹲在清吧门口,屋檐下的雨水像是音乐。心里越难受表面就越镇定,眼里不受控制流的泪好像跟她没关系似的,林遇晚将手探入积水中,毫不在意过路的车可能会淋湿她一身。
忽然被握住了手心,温暖的触觉从掌心蔓延,林遇晚身体微颤,下意识地擡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席向秦的眉眼低垂,那双眼睛像幽潭一样,没什么情绪,却莫名又觉得温柔。林遇晚这才发现头顶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因为有了一把打伞作为分界线。
“他有那么值得伤心吗?”
席向秦的声线十分冷淡,语气放缓时尤甚,但他又微微压低了音量,像是喉咙里的耳语,自成的叹息,让人忍不住想要跟他诉苦,听起来让人落泪。
程宁站在几步开外顿住了脚步,她撑着伞,看见席向秦握住林遇晚的手,然后横抱起人往车的方向走去。
她是凭借林遇晚的手机定位找到的,席向秦又是怎么知道林遇晚在这里的呢。
席向秦看了眼靠在车窗旁的林遇晚,现在她身上淋湿了,却毫不在意似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回林家吗?”
林遇晚没有说话。
席向秦沈默了一秒,对上司机的视线,他沈声道:“去兰舟水榭吧。”
那里是席向秦的私人住宅,平时也不怎么过去。
说完之后席向秦看向林遇晚,果然也是没有一点反应。但席向秦还是温声解释道:“你现在这样子回去,会让林伯父担心的,去兰舟那里先休息一晚吧,那边很安全,没有别人。”
林遇晚听见了,但是太累了,不想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窗边的光影变换多次,林遇晚感觉眼皮上的幻影像是经历了一场戏剧,随着一声鸣笛,她睁开了眼睛。
林遇晚的嗓音微哑,声音低落:“我分手了。”
席向秦顿了一下:“因为什么。”
“季风山他不爱我,或者说他不够爱我。”林遇晚一边觉得可笑,一边又觉得难过,“上次江璐跟我提醒,我以为她只是想看戏而已。我还是很相信季风山的,但是他骗了我,他还是忘不了陈雪。”
林遇晚不知道为什么,席向秦在身边总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席向秦不是个多话的人,林遇晚只需要倾诉,没有回应反而令她轻松。
席向秦长久没有回覆,林遇晚也毫不在意地笑笑:“小叔,我忘记你不在意这些事了。也许爱情对於你来说,应该是很不在意的东西吧。”
林遇晚说话时目光空落在某一处,纤长的眼睫上还有细小的水珠,略湿的发尾揪作一团,贴在脸颊上。眼角微微有些发红,才看出她真的很脆弱。
席向秦擡手擦去林遇晚眉尾的水珠,没有回答林遇晚的话,反而低声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林遇晚偏过头,躲开了遗留在太阳穴指腹的温暖,闷声道:“不信。”
席向秦无声笑了笑。
发了个短信让人送衣服,到兰舟水榭时,一个中年女人正抱着两个礼品袋等在门口。
“辛苦了俞姐,大半夜麻烦你跑一趟。”席向秦温声打了个招呼,轻轻拍了拍林遇晚的后背,说:“林遇晚,我的……朋友,这是我家的管家,你可以叫她俞姐。”
席向秦在身份定位上稍显迟疑,俞姐便看了出来,她笑着拉过林遇晚的手,又惊了一下,“哎呀林小姐手这么凉,淋了雨可要小心发烧感冒,热水已经放好了,跟我来吧。”
林遇晚下意识地看了眼席向秦,跟着俞姐走了,“谢谢俞姐。”
嗓音还有些哑,俞姐牵着林遇晚的手,又絮叨说:“你这孩子受罪了,等会给你调一杯蜂蜜水,衣服就放在外面。有什么不会用的就叫我,昂。”
林遇晚看着浴室里放好的热水,手缓缓地探进去。周围到处是草木香的气味,就跟清吧门口席向秦抱起她的时候,鼻尖的那点气味一模一样。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林遇晚看了眼界面,是林母打来的,已经被她漏接好几个来电了。
“喂。”林遇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恹恹的,声音也仿佛十分疲倦。
林母迟疑了半秒,小心问:“遇晚,你现在在哪里。”
林遇晚没听过林母这么好声好气又小心翼翼的声音,想起下午跑出去,此后又不接电话的行为给她造成了震惊吧。林遇晚唇角笑了笑,也是,她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我……在一个朋友家里。”林遇晚无声叹了口气。
那边不知是放心还是真的就漠不关心,说:“联姻的事也不急,月底还有几天,遇晚你再好好想想,我们都希望这桩亲事能成,至於你那个男朋友……”
“分了。”
林母楞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重覆了一遍:“分了?”
“是啊。”林遇晚笑出声,“是不是很碰巧啊,我没有什么理由来拒绝你的联姻了。”
林母没听出这声嘲讽,高兴道:“分了就好啊,明天就回来吧,试一试礼裙合不合身,不合身还有时间去改。”
林遇晚沈默了片刻,模糊应了声就挂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一团乱麻,唯一清楚就是席向秦的面容。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
俞姐看等得差不多了,便去敲了敲门,问:“林小姐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俞姐。”林遇晚穿着略微宽大的睡衣打开了门,洗过澡之后嗓音反而更哑了,俞姐连忙端来蜂蜜水,说,“林小姐把这个喝了吧。”
“谢谢俞姐。”林遇晚接过杯子,下意识地看了眼客厅。可惜被屏风挡住了。
“林小姐的客房在这边,我带你去。”俞姐说。
林遇晚乖乖地跟着。
客房里一应俱全,林遇晚扫了一眼,忽然问:“俞姐,有酒吗?”
俞姐诧异道:“林小姐这么晚了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喝一点点,不然睡不着了。”
林遇晚不是滴酒不沾,相反在家里也会存几瓶酒,只是不常喝罢了。
俞姐出去了,林遇晚就站在窗前,这里刚好能看见外面的院子。兰舟水榭很大,外面的一个亭子只看得见一半,池子里的荷花开了几朵,在灯光之下显得柔和万分,此时万籁俱寂。
清冷的草木香却无处不在。
“你想喝酒?”一道声音响起忽然惊醒了失神的林遇晚,她仓促回头,看见席向秦就站在不远处。
林遇晚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没看见俞姐。
也是,毕竟是席向秦的东西,俞姐肯定会去跟席向秦说一声。
“小叔,我……我只是怕睡不着,所以……”
林遇晚话音未落,听见东西搁到桌上的清脆声,她擡起眼,看见桌上有了一瓶葡萄酒。
“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所以拿的葡萄酒,这个合你口味吗?”
刹那间林遇晚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五味杂陈一般酸涩,在席向秦看过来的时候,勉强笑了笑,走过去道:“小叔你知道吗,季风山他从来不让我喝酒,我以为你也会……”
“任何人都有喝酒的权力,作为……朋友,我只会让你少喝点。”席向秦修长的手指一拢,瓶塞拔开,石榴红的酒顺着杯子流入,浓烈的酒香像是天堂。
“半杯,够了吗?”
“谢谢小叔。”
酒滑过喉咙的酸涩和微苦,引得林遇晚低声咳嗽,泪花在眼角泛开,一张纸递到身前,同时还有一声轻笑。
林遇晚没有接,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很快半杯就见了底。
她下意识地想去拿酒瓶,席向秦擡手一挡,让林遇晚抓住了自己的小臂。
“再多喝明天该说不了话了。”席向秦嗓音低沈,不由分说地拿走了瓶塞和酒瓶。
林遇晚手肘撑在桌旁,目光盯着席向秦,唇角浮起了点笑意,她看着席向秦将酒瓶放远了,就好像她还是个会趁他一不注意偷酒喝的孩子。
“小叔,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在催风山跟我结婚,因为家里也一直在催我。”
“他答应了,年底我就能结婚了。可是,陈雪出现了。”
“小叔你可能不知道陈雪是谁,”林遇晚趴在桌子上,目光随意地落在地上,低声道,“陈雪,是他重要的人,比我重要,比我更需要他。所以风山就不管我了。”
“我本来想听他解释,但他的解释句句不离陈雪,我就知道,我输了。”林遇晚无声地笑起来,“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平静地说分手这件事的。”
“我的心跳得很快,看着季风山求我,我有一瞬间想原谅他,但是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以后我还是会想起这件事,想起他抛下我的时候,想起他奔向别人的场景。”
席向秦静静地走到林遇晚面前,灯下脸颊滑过晶莹的眼泪,他缓慢地擡手,指腹轻触到一点冰凉。
纤长的睫羽半遮瞳孔,将所有情绪一并收纳掩饰,只有他的嗓音低沈而爱怜,“难受吗?”
林遇晚不回答。
席向秦轻轻地擦下林遇晚那些没有声音的泪珠,林遇晚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对上视线时席向秦甚至还能看清她眼底未散的泪水。
“小叔,你知道席家联姻的对象是林家的林遇晚吗?”
席向秦沈默了片刻,他看着林遇晚勉强扬起微笑,眼底雾气还没散去,语气低沈:“……知道。”
林遇晚笑了,“那小叔愿意吗。”
夜间的雨声小了许多,只有林遇晚自己知道,问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她心间震耳欲聋的擂鼓声,忐忑间的意气不允许她躲开视线,只是倔强地仰着头,接受着席向秦幽深注目的视线,像深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