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并没有发现她们,对着紧闭的木门研究片刻,微微俯身将一段极细的铁丝捅进了锁眼,片刻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进入后反手虚掩着门,顾无觅走上前去,魂魄并不能像穿过透明的玻璃一样穿过厚重的木门。她本意欲从门缝中穿过,却不料指尖压在锈迹斑斑的把手上,接触之地立刻传来烧灼般的痛感。
林心予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顾无觅垂眸盯着指尖查看,浅淡的金光一晃而过。
应当是之前做法事残留下来的力量,附着在香灰上,对她这种外来存在的敌意尤其明显。至于林心予会感受到不适……大抵是因为她们的魂魄融合程度仍旧在加深。
不过眼下似乎是感受到丢失部分的缘故,顾无觅察觉她们之间的共感没那么强了。
她闭了闭眼,现在主位上的仍旧是林心予,越过主位控制身体对她的损耗是巨大的,可她担心这具身体已经无法再一次承受更换魂魄主位的亲和度,像前几日一样固定住主位的魂魄。
眼下的状况她顾不上林心予,完整的形态在门缝前分散,挤入室内后再次重组成人形。不远处黑衣人背对着她们,正将一堆瓶瓶罐罐往香案上摆放。
香案?
视线上移,本该摆放神像的位置被层叠的黑色纱幔所笼罩,似乎是交脚盘腿坐像的姿势,却看不清楚究竟是哪路神仙的塑像。香案上并未燃香,而是空空如也。
“你能看出是什么信仰吗?”顾无觅若有所思。
“不像是常见的……但既然在学校里,应当养了很久吧?就算不是常见的存在,也或许被养出灵性了……”林心予轻声道,其中的某个罐子里装着她散落的魂魄,黑暗中的闷堵和窒息感愈发强烈,她有些喘不过气,耳边隐约传来尖锐的风声,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耳后,嗡鸣声消失。
“不知道跟什么东西关在一起,”顾无觅小声嘀咕道,“不会已经被吃干净了吧?”
听上去有些残忍,林心予当然知晓魂魄间的争夺也会是很激烈的,很关在同一个狭窄的容器里就好像是养蛊,在某些并不会被列入教学大纲的文献里读到过。诸如两缕魂魄不能同时处在一个容器里——身体当然也算在内,除非一方将另一方吞并,或是最终维持势均力敌,某种诡异的平衡。
最终也会承受不住精神崩溃的吧。
胡思乱想的时候总是意识不到心声需要掩饰,林心予后知后觉顾无觅能听见,可后者的注意力似乎仍旧在神像下方,未曾意识到她的心声。
不过说起来,为何只是看见被黑纱笼罩的大致形状,脑海中就能清晰浮现出神像的概念呢?
是因为香案之上主位供奉神像的概念先入为主了吗?
黑衣人摇响了手中的铜铃。
霎时间一阵风起,纱幔从神像上方缓缓剥落,羊脂玉一般的光滑表面映射出烛火幽微的光,香烛燃烧的火星子噼啪爆开,林心予被神像注视着,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木门上。
糟了!
黑衣人瞬间转过头来,林心予猛地屏住呼吸——她的目光穿过自己,空洞地在身后的木门上缓缓扫视过。
就好像……自己的存在并非肉眼可见。
只是一团浓重的黑色雾气,哪怕是最为和煦的微风也能让她散开,魂魄的存在就是如此脆弱。
可她们也将带着意志去往所有风能到达的地方,长久地不会消散。
黑衣人举着烛火往这边探查过来,灼热的火光只能照亮周围一小部分,黑雾如影子一般贴上墙壁,林心予手臂再次蹭到香灰——她已经学会了将痛呼压回嗓子里。
那火光中蕴涵着巨大的、能够将魂魄灼烧的能量,毫无疑问这是邪术,但纸上谈兵的概念教条起不了任何作用。从被火光照亮的那一瞬间,她便再挪动不了分毫,无处可去。
真是狼狈,微弱的呼喊又夹杂在风声的尖啸中传来。
正当火舌即将舔到黑雾的边缘之时,火光却兀地熄灭。
黑衣人倒吸一口凉气,却吸入余烟,猛地呛咳起来。
林心予在光亮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窥见她身后的黑影,如同背后灵一般吹一口气,烛火便蓦地熄灭。
那黑影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
是自己。
不知何时属于顾无觅的魂魄已经只剩一点微弱的回应,原先在她身体中的部分如同休眠一般再感知不到。林心予呼吸有些困难,或许是因为负一楼实在缺氧,火焰也会轻易地熄灭再不会燃起。
她试图动了动手指,却如同魂魄被困在躯体中一般,万分困难。
剩下的魂魄无力支撑起身体。
有人在黑暗中看她。
却又不是在看她,林心予能够感受到那道目光,甚至不如黑衣人的一般穿过了黑雾,而是微微偏离了方向,向着身侧瞟去。
那里……到底有什么?
她伸出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扶木,然后顾无觅接住了她。
十指相扣,像最初一样。
魂魄并不如身体沉重,略微施力便轻盈地从木门旁飘到了她的身侧。与此同时黑衣人缓过来,察觉到黑暗中还有其他的存在,试图再次点燃烛火,无果,香烛滚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但……还有东西在盯着她们,盯着所有人。
忽然,香案上摆放的瓷瓶与陶罐像是受到某种感召,剧烈摇晃起来。那其中不仅有她与林心予的魂魄,还有数不清的黑衣人曾从其他存在处剥离开的。
在神像无悲无喜的注视下,它们受到召唤,剧烈挣扎,想要逃离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