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这场混战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她们暂时没有了来自黑衣人的威胁,却难保黑衣人被分食干净后,饥饿的魂魄不会找上她们。
顾无觅用力揉了揉额角,魂魄被嚼碎的声音听得她疲惫,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倦意:“等等,你的残魂还在。”
但其实……真的还在吗?
顾无觅自己也说不好。
此时地下室里乌烟瘴气,香灰还在持久地起着净化作用,甚至有靠得近的游魂被超度。可此时被超度亦无处可去。留在室内难逃被吞食的命运,可室外的风雨亦让魂魄难以维持形态。
顾无觅在身后摸到门把手,往下压了压,松了口气。
她抬眼朝火海中望去,方才神像的面容似乎只是幻想,此时它在火海中便如一块普通的石头,被烧得残缺不堪。
但神明真正降临过,无论是作为玄学中的最高存在,或是一串能够篡改一切底层逻辑的数据。
“在这里等我。”她对林心予道。
她将那串骨链投入火海,熊熊燃烧的火焰有了片刻凝滞——在魂火将新的燃料彻底吞噬之前,她还有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绕过火焰,感知魂魄的机会。
几乎是在一瞬间,两道微弱的呼唤声分从东西两侧扑来,她随即意识到——她与林心予的残魂竟是在魂火的混乱中意外分开!
可她只有一次机会。
一阵狂风再次从窗户的缝隙里卷入,魂魄几乎不存在的重量使她不可避免地被吹向东侧。温软的力量透过手心,她在这片刻抓住了她所希望的存在,与此同时火焰猛地升高,彻底吞没了西侧的一切。
意识中维持理智的弦蓦地断裂。
她有片刻站立不稳,几乎是处在消散的边缘,魂魄深处的刺痛传遍全身,哪怕在第一个副本从幻境之中脱身而出时都没有这样痛过。除此之外所有感官在一瞬间沉入无穷的黑暗,或是……混沌。
她似乎看见蔓延至整个世界的蓝色光点,它们由半透明的白色细线连接,四散至万物生灵,最终又回到最初的本源,循环往复。
但仅仅一瞬之后,剧痛将她拉回现实。
视觉尚未完全恢复,她甚至不确定林心予究竟离自己有多远,但又能勉强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说话。但耳畔只有无止境的嗡鸣,她好像正在脱离这个世界,去向蓝色光点与白线构建的洪流。
“无觅!”有人在喊她。
她原本……就叫这个名字吗?
会不会作为本体的存在同样是被她者建构呢?否则为什么……为什么会在所有的世界观中沿用相通的名姓?
除非世界本因她而生。
“顾无觅!”
世界骤然崩塌。
愈发炽热的高温使剩下的残魂更为疯狂,她们已经吞吃掉了大部分同类,进化成为更加强大的存在。已经有魂魄注意到了林心予二人,却又与她二人看上去都神志清醒,仍旧隔着一段距离观望。
可也有跃跃欲试者。
意识逐渐回笼,林心予似乎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她喘了口气,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别叫这个。”
林心予怔了下:“什么?”
“……别叫这个,”顾无觅喘息道,“叫……你自己的名字。”
林心予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可她没有,短暂的沉默后,她轻声念了出来:“林心予。”
顾无觅松开手,那一团白雾似的残魂飘然而出,受到呼唤,逐渐融入了林心予的魂魄中。
顾无觅与她,黑与白,魂魄的界限,泾渭分明。
“出去,”顾无觅费力地道,“关门。”
林心予便拉起她向门外跑去,门缝打开的瞬间有魂魄想要一同挤出去,林心予反手关上门,将一切混乱都隔绝在身后。
结束了。
顾无觅勉强算是松了口气。魂魄的重量很轻,更何况她此时虚弱,重量几乎能够忽略不计。林心予已经几乎快要看不清她的脸,似乎隐藏在浓密的黑雾中,又快要散去。
为什么她们彻底分开?
属于顾无觅的残魂呢?
林心予的疑问一个也没问出口,她在即将走到一楼的时候顿住了脚步,身后的喧嚣好像只是一场幻梦。一楼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正对着她的地面上坐着一只残破的玩偶,半面抿起嘴唇,另外半面扬起微笑,却被火灼烧。
好像天亮。
这会儿远不到天亮的时间,可灯光何尝又不是人世的象征呢?死后的世界只有魂火,镜中世界的灯火也只是对实存的映射,用手触碰仍旧是冷的。魂魄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没有任何生老病死的、永久持存不变的世界。
那个世界也不会有真正的光,
离地面的距离已经不超过五步,手上的重量越来越轻,她只怕自己握住的其实是一团不真实的雾气,在光亮中便会消散。
“怎么不走?”顾无觅问她。
“我们什么时候,”林心予转头看她,“去看双子三十楼的晚霞?”
顾无觅好像笑了一下——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会笑。
其实地面上的世界又有什么好呢?天灾、人祸,会毁坏一切存在之物。她闭目,往下是游魂的深渊,往上风雨大作,何处不是一片狼藉。
但林心予原本就属于这里。
她睁开眼,视线没有焦距,林心予的面容似乎模糊成了记忆中的另一种样子。层层白雾将她掩盖,正如林心予看她,亦是黑雾弥漫。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在看什么吗?”她问。
林心予残缺的魂魄回归,她已经完整,而自己却是残魂,无力支撑一具新的身体。